“哪里用得着我。”玉衡努努嘴,将袖里的折扇一把套出, 轻轻挥动, “看看, 都赶过来向你道谢来了。”
玉衡所言非虚。当开阳抬眼看时,那些原本没了眼珠的人, 正欢呼雀跃着朝他涌来, 在他脚下跪拜致谢
“神医啊!神医!”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多谢神医赐眼,令我等重见光明!”
“快起来。”开阳赶忙俯身, 示意让众人起来,“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还挺谦虚, 若不是一早识得你, 还真被你骗了过去。”玉衡一边笑着, 一边用传音术揶揄着开阳, “快回医馆吧,你若晕在这儿,我真不会管你。”
“好!”开阳回道。看着众人恢复如初, 便起身向告辞。心底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长吁一口气后,方觉周身确实疲累不堪,遂与玉衡返回医馆。
咦?周围的人在俯首拾些什么?那些人又在吟诵着什么?怎么神情如此怪异?静心倾听,竟是满口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阿阳,你听到了么?”开阳心中暗暗吃惊,“这些人怎么念起了四书五经?”
“念四书五经不足为奇。”玉衡蹙眉道,“奇怪的是,这些人拾起的纸竟有增无减。”
“这些印有文字的纸究竟从何处来?”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糟了,媚儿!”
语毕,不等玉衡搭话,开阳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破门而入,直奔媚儿的厢房。未等到近前,直惊得开阳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媚儿的房门是敞开的,踏雪与甜沫昏倒在房门口,一股旋风正将书桌上一叠叠纸笺卷至半空,随之向门外飞出一张张印满字迹的纸……
“阿衡!”开阳神色突变,“这不是你的叠韵么?”
“叠韵?不可能,上次书呆子是去书库查资料把叠韵给借走还没还我呢。”玉衡闻言快步先将踏雪、甜沫扶将起来,“还好这两个孩子无恙,只是被稍许邪气侵蚀了。” 说罢,从袖中取出两颗净魂丹分别塞入踏雪与甜沫的口中。
当两个孩子悠悠醒转过来后,望见一脸肃然的开阳、玉衡,连忙不知所措地施礼道,“开阳哥哥、玉衡哥哥!”
“媚儿呢?”开阳上前问道。
“媚儿?”踏雪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控诉道,“她、她施妖法!”
“胡说!”开阳斥道,“媚儿是我的徒弟,怎么能会妖法?”
“星君,踏雪没撒谎。”甜沫一撇嘴,满面委屈道,“真的是妖法!”
“你们……”开阳黑着脸,一甩袍袖,“你们说来听听。”
“昨日媚儿倒是老老实实在屋里抄书。”踏雪道,“可是,见您与玉衡哥哥迟迟未归,今天,天还没亮便嚷嚷着要我们去找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后来,因为踏雪哥哥已经可以完全化形,故,便答应媚儿出去寻二位星君。”甜沫搭言道,“踏雪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告知媚儿您二位是在醉霞楼医治一些没了眼珠的病人,岂料媚儿一听、一听就……”
“胡闹!”开阳自是晓得媚儿的心思,刚刚在那烟花*柳巷遭受一些羞辱,又闻自己是在那里救人,心里自然不痛快。唉,毕竟还是个孩子。
开阳摇摇头,“那媚儿是怎么将你二人弄晕的?”
“媚儿倒是没动手,只是、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噗嗤。”一般的玉衡忍不住笑出声来,“阿阳,你这徒弟的本领真是青出于蓝,只瞪一眼就能弄晕这两个小仙,恐怕你我二人都未能有此道行。”
“那这叠韵呢?”开阳没心情顾及玉衡的玩笑,“这叠韵是怎么回事?”
“踏雪不知。”,“甜沫不知。”两位小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肃然而立。
“这,并非我的叠韵,我的叠韵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玉衡道,“若不用仙法加持,复写的字迹很快就会消失。书呆子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从书库回来一直闭关。”玉衡语毕,伸手将屋内兀自闪烁着幽光的叠韵握在手里,旋即,那些满屋子乱飞的纸张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摞摞书文,正规规矩矩地摆放在书桌之上。
“那这叠韵究竟从何而来?”开阳急问道。
“阿阳,你别急,你自己看看究竟是什么。”玉衡说罢随手一挥,将“叠韵”摆在掌心仔细端详着,“一股狐狸的味道,你且闻闻。”说罢向开阳摆了摆。
“那是媚儿拿过的,当然会有媚儿的气息。”开阳辩解道。
“你真是太护内了!”玉衡摇了摇头,“你且仔细看看。”说着,玉衡将手中的叠韵晃了一晃,“你看,这是什么?”
叠韵?哪里有什么叠韵?在玉衡手里的竟然只是一撮红色的绒毛。那般颜色,开阳自是记得,艳红似火,当初正是因为它,才会跟媚儿结缘,结下一段前途未卜的师徒缘。
开阳的手,微微的发抖,缓缓地接过那一撮毛,放在手心仔细端详。这,确实是媚儿的,可媚儿怎么会?
“阿阳,你做什么!”忽见开阳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玉衡不禁慌了手脚,“你且回来,你现在……”本是要劝开阳切勿心急,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开阳此刻不可能放心媚儿。
自己的徒儿,怎样疼惜、挂念亦不为过,正如当初自己对踏雪。踏雪只是自幼如亲弟般生活在九曲行宫内,那日为了给踏雪解毒,还生生损了自己一截琴骨。那一截,便损了千年道行。来到凡间,亦因伤骨未愈,方才寻个因由闭关养伤。如今,唉!
“踏雪、甜沫,你们守在这里,等媚儿回来,我去看看阿阳。”说罢亦向醉霞楼的方向寻去。
“听说了吗?”
“听说了,唉,真邪门!”
“那些人明明治好了,怎么突然纷纷暴毙了?”
“还说呢,那个老鸨,叫什么来着,对,兰姨!竟被自己屋里的吊兰砸死了。”
“还有那个若梅,今儿一大早,像失了心魄般竟投湖自尽了。”
“这亦好说,然而,那个乾王,年年独占郡阳镇的乾王,今日竟坠马后遭马踏而死!”
“唉,真是邪门、邪门啊!”
“难不成,咱们军阳县,竟来了什么妖怪?”
“别说了,说得我后背直冒凉风。”
糟了!当这刺耳的传闻骗入玉衡的耳洞,玉衡深知此番变故绝非偶然。难道真是那个媚儿?那个没有命盘的青丘国的二公主?可是她怎么可能是妖孽?
“媚儿,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这声音,玉衡识得,那是开阳正在训媚儿。好在找到媚儿了,玉衡长舒了一口气。循声望去,竟未看见二人的身影,“怎么又施隐身术了?”玉衡摇头道。
玉衡闭上双眸,念动心诀,道了一声“开”,再睁眼时,竟望见开阳正站在面前质问着一个红衣少女。
“阿阳,可算找到你了。”玉衡迎上前去,故作轻松道,“哎呀,小媚儿,个子长高了,九尾也修成了,怎地又惹你师父生气了呢?该罚、该罚。”
“阿衡,别多嘴,此事与你无关。”开阳冷声道。
“行,你的徒弟你来管教,只是,她还是个孩子嘛,要注意方式、态度、语气……”玉衡正待多说两句,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怎奈一眼竟瞥见开阳的蓝眸乍现,“好了好了,不说了,别动气、千万别动气。”
接着又拍了拍媚儿的肩膀,看着那张梨花带雨,面露委屈的小脸,悠悠地说道,“好好跟你师父解释一下,你师父很在意你的。”语毕,亦是因为伤骨未愈,又经过一昼夜地操劳,此刻神形俱疲,再不走,只怕真被开阳发现,徒增烦恼。于是便旋身离去。
当玉衡消失在面前,开阳复又开口问道:“还不与为师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媚儿泣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开阳的眸中,蓝辉见盛,“你且跟我回去!”
当开阳怒气冲冲地返回医馆之时,连对开阳十分熟稔的玉衡都不禁不敢多言。踏雪与
甜沫更是乖巧地躲在一旁。
“跪下!”开阳冷冷地道。
“师父!”媚儿心中一阵绞痛,双膝一软跪在开阳面前,“您一定要相信媚儿,媚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嗯?”开阳怒道。
“什么都没做,踏雪、甜沫会晕在厢房的门口?”
“什么都没做,你的绒毛会变成叠韵?”
“什么都没做,为何今日死去的都是与那醉霞楼相关之人?”
开阳一连串的质问,直逼得媚儿除了哭泣只剩反复说那一句:“媚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媚儿只是想了想……然后说了说。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胡说!”开阳蓝眸寒气更盛,唰地一声将袖内的玉箫掏出,当那把玉箫指向媚儿之时,竟然变成了一道寒光四射的宝剑,“你是我开阳的徒儿,天下间只有缄言巫女能一语成谶,然,她修行万年,数千年方才开口一次,若非是你施了妖术焉能做到如她一般言必成真!说,你是从何处学来的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