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猜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当时太年轻的萧玦垂头丧气的盘坐在地上,与胡坐在木榻上的柳厌离有了一个微妙的高低差,后者见他如此,干脆换了一个侧卧用右手拄着头的姿势,左手则放在趴在床榻前的女鬼的脖颈上。如此姿势,如此派头,配上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男子,如果屋内有第四个人,八成会吐槽这简直就是太后召见内务府小太监的即视感。
皇家郡主出身的柳无常表示跪舔皇家风姿吧,你们这些愚蠢的刁民。
“本宫自然是有事找你,”连称呼都换回生前习惯的柳郡主抖了抖魔性的画风,单手提起趴着的女鬼,将她那张“惊艳无比”的脸以再近一步就直接亲上了的距离拎到了萧玦眼前,“你看她,你能看出什么来?”
“唔……”萧玦皱着眉一脸深思,“那半边的脸脱水脱得真干净。”
“啊!”
柳厌离直接控制着女鬼给了不着调的道士一个狠狠地头槌。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胡说八道!”顶着对方“拖出去,给本宫赐一丈红!”的目光,萧玦顶着红了一块的额头当场就认怂不住道歉求饶,继而认真的打量起这个脸都快贴他身上的女鬼,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花样。
“这是魂魄残破不全啊,看样子是被硬生生的拉出体外的,刚拉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应该还没死,啧啧啧,谁做的这么缺德的事。”
不过脑子的说完话,萧玦立马想抽自己几巴掌,要是这个生魂是白无常自己抽的,那不就是在骂她缺德了吗,他就不能有一天不犯蠢吗?他偷偷的用眼角撇向柳厌离,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恼羞,相对的却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果然找专业人士是对的,虽然正一教都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小婊砸,但是好歹术业有专攻,还是有点用处的。”柳厌离长吁了一口气。
“喂喂喂,这么正大光明的喊我们小婊砸好吗?”萧玦几乎无法相信传说中特别高大上,甚至还要做法请来的鬼差竟然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你再仔细看看,还能看出点什么吗?”刚被放下的女鬼又被拎了起来,她自己好像非常不在乎被人像物品一样拎来拎去,只是“咯咯”笑个不停,“她前几天还有些意识和自我,惹出了一些事情,被我关到写满经文的盒子里,谁知道放出来以后就成这样了,我看这似乎也不是被经文伤到的样子……”
“这个很正常,”萧玦上下打量着傻笑的女鬼,耸了耸肩,“这是生魂的一个普遍现象,随着离开肉身的时间增长,逐渐失去记忆,加上她魂魄残缺不全,所以忘掉的可能不光是自己是谁,就连普通的神志也无法维持。”
“你看她的脸,”他指着那张一半美艳一半干枯的脸颊,示意柳厌离注意这里,“我估计这是因为三魂六魄被撕裂成了两半,另一半的样子无法维持人形,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恐怖的样子。”
“我曾经跟随师尊见过差不多的一个事例,只不过那件事中的受害者还被吸取了生气,所以尸体和魂魄同时展现出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提到自己熟悉的事情,萧玦就开始口若悬河起来。
柳厌离的脑海瞬间滑过阴暗偏僻的小巷中那具可怖的尸体。
“吸取生气?”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那有没有办法让她回复正常?这幅痴傻的样子可问不出来什么。”
“当然有!”萧玦有些得意的笑了。
“只要能找到她的另一半灵魂,有八成可能是还在她的尸身上,就有机会让两半灵魂重新融合恢复正常,就算做不到,有了她的尸体我也可以借助师尊的力量看到她生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只不过,”他话锋一转,顺带着说话风格也换了一个“您贵为无常,位列地府仙籍,法力不知比我高出凡几,为何要来找贫道呢?”
他话音刚落,原本还一脸严肃的柳无常,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冷艳高贵。
“师父说了,我只负责美貌如花,至于法术精妙、学识广博、智勇无双、吃苦耐劳这些麻烦事都可以归别人去做,如果本无常什么都会了,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这是可以趾高气昂说出来的话吗?!听了以后好想揍死你啊!
萧玦无人知道的内心,今天也刷屏一样的活跃着。
一心望徒成凤的谢必安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真心想把她这么养着的其实是面瘫脸的闷骚七舅姥爷,不过在七舅姥爷的打算里那个“别人”就是他,可没有算上其他那些烦人的路人甲,不过这种隐秘的心思柳厌离这个当事人被瞒得死死的,所以说这番话完全是柳厌离在故意逗萧玦,不过她也确实对正一教的那些辨鬼验尸的小窍门不甚熟悉,毕竟她的本职工作是勾魂而不是抓鬼。就是由于这份不熟悉,她虽然第一时间就凭借多年的经验意识到了女鬼死因不简单,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就没法清晰的列出来了,这时候碰到一个科班出身的萧玦当然是正中下怀。
“我是可以帮你施法,但是你知道她的尸体在何处吗?”萧玦想想也看开了,难道他能拒绝的了无常的要求不成?又不是活腻歪了。
“我知道,她是镇守的女儿,我去镇守府的时候见过许多次,”柳厌离摆了摆手,眉心蹙起,“恐怕,我们要去镇守府走一遭了。”
“且慢!”萧玦吃了一惊,“这个镇子竟然有镇守?我可是一个办公衙门都没看见!”
常年毫无存在感,别说丧失了在镇子中心建府衙的权利,办公地点成迷,就连住所也不敢建在黄泉道附近,连宅院都要地点成谜的镇守大人很心酸。
第八章 镇守是个小可怜
镇守府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不小心被酆都镇淳朴善良的人民忽视了很多年,同样被忽视的还有酆都镇的府衙在哪里,酆都镇的官兵们在哪里等等,连带着本该作为衣食父母存在的镇守大人及其手下若干下属也被忽视了个彻底。这些忽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镇守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从之前发生那么多事都没有露面就可以见一斑。
在任何一个其他城镇里,镇守对于百姓来说都是比皇帝还要可怕的人物,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可要是把这个道理放到了酆都镇来,镇守就成了那个县官,属于远在天边的皇帝般的人物,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因为在这里说了算的人物满打满算足足有十六七个,但是哪一个都跟镇守没有丝毫关系,除非他想不开自缢,那还可以说都是同一个种族。
已经强调啰嗦了很多遍,酆都镇的百姓们大致可以分成两个类别,可是无论是活人派还是非人派,在遇事以后,一不会上衙门击鼓告状,二不会求助守城官兵,三不知道镇守大人到底姓啥名谁。如果不是这块一亩三分地还在皇帝书案前悬挂的天下地图上,地方官兵这种多此一举的东西压根就不会出现。
活人的事活人解决,非人的事非人解决,偶有过界他们也会主动找上地位超然的包子铺老板,让他来决断。早在本朝建立之前,早在任何朝代建立之前,双方的前辈和先祖就抱着这样的信念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相处到了现在。就算有人离经叛道,意图在酆都镇搞风搞雨,也会在真的捅破天之前,被真正的老大地府一巴掌拍回老妈的肚子,体验一把什么叫回炉再造。别看邢凌珍前段时间看起来兴风作浪威风得很,可跟酆都镇隐藏的真正大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以之前发生的事情为例,邢凌珍想伤范无救需要提前谋划,以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来一个一击必中,有心算无心之下方才得手,而荀慕寒这种僵尸祖宗级的旱魃想杀邢凌珍只怕仅仅需要上嘴唇碰下嘴唇,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不是你猜不透你对手的下一步是什么,而是你明明清楚地知道他的每一样选择,出口的每一句话,但就是无法躲避或是改变将要发生的一切,荀慕寒于邢凌珍就是这样的存在,幸而对于大佬们来说,邢凌珍害人也好,触犯禁忌吞噬同类也好,都是小打小闹,随时都可以抬手收拾掉,所以至今也只有一个和她有因果纠缠的柳厌离被推出来跟她较劲。
这就是红果果的实力压制,酆都镇的生存法则。
在这种法则下,战斗力为五,甚至有可能还是负五的镇守受到冷遇基本上是理所当然的。当然,也不是说镇守和他那群吃皇粮的手下真的毫无用处,起码在忽悠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这方面,他们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与基本都是本地人轮换任职的下属官吏相比,镇守大人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小可怜。被任命为酆都镇镇守基本等同于发配边疆,仕途无望,除非死后扶棺回故乡,否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怪异的鬼城里等死,就连定期的回都城述职都不用去,绩效考核也从来与他们无关,来了酆都镇哪里还有政绩这种东西。每一任镇守无一例外都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他们怀抱着绝望而来,保守着这个王朝偏远之地最大的秘密,一生都在等待着一张永远不会到来的调任令,被困在名为镇守府的牢笼里,直到老死任上,由后来者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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