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第一次懂了什么叫脸红。
她闭上眼睛,仿佛许下什么誓言一般,郑重点头:“嗯。”
不日后,他们两人成亲,那天宋茜凤冠霞帔,被宋松引着一路往里走。
这么看过他们十几年,看到这样的结局,苏清漪也忍不住觉得心里发酸,叹息道:“我以前的时候,也像她一样,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穿着好看的婚……不,喜袍,有亲友的祝贺,然后和那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秦子忱没说话,转过头静静看她,苏清漪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垂下眉眼,低哑着声道:“我没过过安稳的生活,自个儿的性子也特别跳脱,所以我就特别想找个安稳的人,带我过这种生活。”
不过,她从没实现过这个愿望。
算起来,她活了七十五年了,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三年,她给了秦子忱,可秦子忱劈腿了;
修真界的五十二年,她给了谢寒潭,谢寒潭心里爱着他人、设计把她杀了。
想想她不就是想好好嫁个人过个安稳日子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秦子忱没敢说话,他从来没想过,过去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心里居然有过这么安静美好的愿望。
“总会有的。”他安慰她,希望她能笑一笑。苏清漪咧嘴笑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渣男虽然多,但是不代表到处都是啊。”
渣男虽然多……
秦子忱念着这句话,不禁想,他不在这些年,她是遇见了多少渣男啊?
可见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真的不算好。
这样想着,宋茜和宋松跪着给玄成送茶,就在那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所有人面色一变,就知道是玄成的天劫来了!
玄成将茶碗一放,瞬间冲了出去。高等修士的天劫容易祸及无辜,一般修士碰到就直接被雷劈成了渣渣,所以玄成要找一个四周无人的地方去。
他才出门没多久,雷霆就轰轰而下。玄成没有办法,盘腿而坐,将法器祭出。
宋松愣愣看着玄成,心中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所有修士都远离开去,他却固执的站在那里,拉着宋茜,看着这个平日从来不苟言笑的父亲。
四九玄雷劈天盖地而下,先是劈开了他的法器,然后劈断了他的剑,接着就劈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寸一寸,劈成了枯骨。
宋茜死死拉住宋松,安慰他:“没事的,爹没事的,哥哥你别怕。”
最后一道雷霆汇聚成一条巨龙,呼啸着朝着那具趴在地上的白骨冲去,宋松猛地缩紧了瞳孔,高呼出声:“父亲!”
宋茜死死抱住了他,他就眼睁睁看着那雷声铺天盖地而下,那白骨艰难睁开眼睛,看向宋松,然后在那华光之中,湮灭成灰。
宋松跪倒在地,看那惊雷劈得地动山摇。好久之后,云散雾开,他颤颤走过去,看见地上是一个深坑。那深坑之中,除了一枝珠花,什么都没有。
那支珠花是再普通不过一只珠花,锈迹斑斑,被人施了法术,才得以保存完好。宋松记得这只珠花,八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的母亲就带着这只珠花,坐在镜子前问他,这只珠花是父亲亲手做的,好不好看?
他一直以为父亲修无情剑,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修道过程中的露水姻缘。母亲放在心上过了一生,他过的却不过是眨眼一瞬。然而直到看到玄成身死道消,只留下这支珠花,他才懂的,这个沉默寡言的剑修,到底怎样思念着那个早逝的凡人。
眼泪从宋松眼中奔涌而出,他颤抖着握着珠花,哀嚎出声。
宋茜呆呆看着,好半天,终于道:“哥哥,我在。”
父亲死了,可我还在。
宋松不言,捧着珠花放在心口痛哭,也就是这时,方才逃窜的人逐渐回来。有人道:“死了?”
“死了!”
“哈哈哈哈……天道有眼!这贼人终于死了!”
“他都活了一千三百年了,这让我们怎么忍得下去!”
旁边人逐渐聚集起来,各大长老们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宋松冷眼抬头,看向众人,林诚站在首尾,冷笑着看着他:“宋松,你父亲欺压我等一千三百年,这笔账,你是不是该还了?”
宋松不说话,握紧了剑。林诚低笑出声一道威压猛地压下,宋松当即跪在地上。不过筑基期的宋茜更是惊呼出声,宋松艰难抬头,想要拔剑,然而有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了他的手。
林诚轻蔑笑开:“你真该感谢你有个好父亲。”
说完,威压瞬间收起,林诚将掌门令扔到他手中,冷笑道:“收着吧,宋掌门。你父亲说,玄天门是他一手创建,他的儿子,理应是玄天门掌门。”
说完,林诚转身离开。
宋松握着掌门令,似乎能感觉长者当年的温度尚在手间。宋茜仓皇站起来,颤抖道:“哥哥……我们跑吧……”
宋松没说话,他抬起眉眼,慢慢笑开:“跑?你以为我们跑得掉?而且……”
他笑出声来:“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跑?!”
“他生前我未曾尽过孝道,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也要拱手让人吗?”
“我不走,”他转过头去,闭上眼睛,痛苦出声:“阿茜,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宋茜呆愣在原地,片刻后,她收起仓皇的表情,她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一般,静静看着宋松,坚定道:“好,哥哥不走,我就不走。”
小剧场:
玄成和媳妇第一次见面。
媳妇美貌如花,玄成英俊潇洒。
生娃之后,玄成容貌不改,媳妇有一日想为玄成庆生,遂问:“相公,你几岁了?何时生辰?”
玄成不语。
媳妇催促之。
玄成无语长叹:“本座……一千二百一岁有余。”
媳妇愣了愣,随后抱着宋松转进了屋里,认真翻书。
玄成疑惑:“娘子,你做什么?”
媳妇从书中抬起头来:“我就查查,你大概遇到我哪一辈祖宗。”
第24章 玄天门之九
宋松坚持留在玄天门当这个掌门人,林诚给了他面子,私下里却吩咐了所有人对他倍加苛责。
他身为掌门,却没有任何实权。领的灵石灵草比一般弟子还要少,穿的衣衫都是缝缝补补。好在他天赋绝佳,饶是如此,仍旧不断精进。一开始他还会和林诚起冲突,玄成给他留下的人都暗示他,要忍,以他的天资,总有一天能超过林诚。
他一直没和宋茜完婚,因为林诚说宋茜的资质,配不上身为掌门的他。
林诚将宋茜降为杂役,每日打扫玄天门。宋松想要找林诚理论,所有人却都拉住了他,告诉他,忍,要忍。
一忍二十年,他以为自己会越发痛苦,然而怪异的是,人的底线似乎是一降再降。
一开始林诚让他跪着擦他房间的地板,他想要拔剑,然而忍了二十年,林诚让他舔他的鞋底,他都觉得,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忍耐?
他被林诚羞辱,被林诚虐打,等虐打之后又恭恭敬敬让他当着掌门,给一棒给一颗甜枣,他只需要听话,一切都很好。
于是一切一切仿佛都成了习惯。
宋茜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拔剑,为什么要忍。他就拉着宋茜的手,仿佛是告诉自己,要忍。
忍到他比他强,忍到他能杀他。
看着宋松一天天沉默,一天天失去了过去的锐气,苏清漪和秦子忱都皱起眉头来。
“剑修没有忍这个字,”秦子忱眼里有了担心:“林诚这样做,是为了毁了他的道心。”
一个剑修的道心,就是要学会拔剑,林诚一点点磨掉宋松的锐气,一年,十年,一百年,宋松一忍再忍,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忍耐一件习惯的事。
“那如果是你呢?”苏清漪转头看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峰主在他的位置,就能拔剑了吗?”
秦子忱沉默不言,在苏清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拔剑。”
苏清漪豁然抬头,秦子忱眉目淡然:“五十年前,我以为我可以不拔剑。然而后来我却知道,剑修之路,除了拔剑,无路可走。既已修道,哪里还能顾得上生死?”
“我道心在此,拔剑才有一份突破的可能。若不拔剑,不过就是温水青蛙,数年之后,仍旧是死。还要死得狼狈不堪。”
“正是如此。”苏清漪点点头,秦子忱仰望了一下苍穹,皱眉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着急了?”苏清漪笑着抬头,秦子忱有些意外,这样的环境,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不急不躁?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你实话同我说,”他认真道:“你在符修一道上,到底什么水平?”
符修剑修的水平不能单纯从修为上看出来,听秦子忱的话,苏清漪面色一僵,随后眨眨眼道:“你猜?”
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有些不可告知他人的奇遇。
于是他皱起眉头:“你来天剑宗,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清漪答不上来了,她沉下脸来,冷声道:“峰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反正我不会害天剑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