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仙之神仙不好当 (炉中雪)

鹊皇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正想让她去倒杯水来，却见云音一脸谄媚地凑过来道：“鹊皇，云音斗胆，想借您的流光镜一用，不知可否？”

鹊皇嘴角一抽，正想拒绝，便见云音屁颠屁颠地给他倒了水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他手上，而后眉眼弯弯站在一旁，冲他俯首作了个揖，郑重其事道：“多谢鹊皇教诲，云音一定谨记在心！”

鹊皇喝了口水，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再抬眼看去，见一身红衣的云音规规矩矩地站在面前，声音甜甜润润，便觉得这云音也比刚才顺眼多了。他又呷了口水，这才面无表情地开口：“刚才本皇所讲的，你可都记住了？”

“谨记于心，没齿不忘。”云音眉眼微漾，得意地将头高高扬起。

看着她这小人得志的样子，鹊皇颇有些哭笑不得，他随手将杯盏放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哦？没齿不忘？”

云音赶紧点了点头。

“既如此，不妨说来听听，本皇方才，都与你讲了些什么？”

云音脸上的笑突然便成了一朵凋零的残花，那一双黑滚滚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终于在鹊皇的脸上定住。

鹊皇看着她那鬼头鬼脑的样子，正在眯着眼猜测她要做什么，便见她突然对自己嫣然一笑。他惊了一跳，不知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又见云音上前走了几步，对他盈盈一拜，“鹊皇，云音此番下界，在人间学了几首他们的歌，今日云庭风光正好，不如由云音为您高歌一曲，您看如何？”

鹊皇一想，自己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听过云音唱歌了，倒也怪想念的，便应允了。

云音更是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歌唱道，“忽有一夜春风来，梨花海棠竞相开。花开堪折直须折，休待无花空垂泪。海棠满地梨花飞，皆因攀折他人手。何若鸳鸯被里时，一树梨花压海棠。香翻蝶翅花心碎，娇啭莺声柳眼羞。红……”

“啪——”的一声，云音的歌便卡在了嗓子里，她看着鹊皇那满脸通红、怒不可遏的样子，吓得连退了几步。因不知如何触到了鹊皇的霉头，她也不敢出声，只呆呆地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看着鹊皇。

“你这曲子……”鹊皇呷了一口水，强自镇定了下心绪，这才佯装随意问道，“是从哪儿学的？”

云音不明就里，看鹊皇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便如实答道：“在醉香坊。”

“哦，醉香坊。”鹊皇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扫得她心里一阵冰凉。良久，鹊皇站起身来，恍若无意道，“以后再下凡去，可万不能再去那种地方了。”

“为……”鹊皇一记刀眼横过来，云音便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什么”给吞到了肚里，她咽了口唾沫，心里却甚是不服——明明那些歌妓的歌声很好听的！

“折腾了一天，本鹊皇也累了，你退下吧！”

云音怏怏地回了声“是”，正待退下，却突然想到了沐钰的事，便硬着头皮退了回来，问道：“不知那流光镜……”

鹊皇回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哦”了一声，拂了拂袖子道：“因为你这歌唱得甚是不合本鹊皇的心意，这流光镜，本鹊皇便不给了……”

云音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忍痛挣扎道：“鹊……鹊皇……”

鹊皇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甚是喜悦，于是突然笑得如春风霁月般的清朗和润，柔声道：“虽不能送你，但是借你玩几天倒也可以。”

云音心里大喜，对着鹊皇长身一拜，声音都清脆了许多，“云音谢过鹊皇。”

“不必客气，”鹊皇拂袖把流光镜递给了云音，在云音满脸欢喜地伸手去接镜子的时候，他突然好心解释道，“虽然起初是想把这流光镜送给你的，不过，既然你不想要，本皇也便不强人所难了，借你玩几天罢了，记得早些归还。”

云音接镜子的手在听到鹊皇那句“起初是想把这流光镜送给你的”时便狠狠地抖了一抖，到后来听到鹊皇说让自己记得早些归还，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她该屏气凝神、洗耳恭听鹊皇的谆谆教导的，白白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连醉香楼都去不了了……

云音拿着流光镜，垂头丧气地出了鹊皇的寝宫。路上遇到了许多小仙娥、小鹊仙，云音却一点上去寒暄问好的兴致都没有。那些个小仙娥们只当她自恃自己在鹊皇心中与别个不同，故而与她们摆架子，也便不去理她。

云音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流光镜拿出来，仔细擦拭了一遍，准备去看沐家庄的动静。只是当她把流光镜擦拭得纤尘不染，正笑嘻嘻地打算透过镜子看自己离开后的沐家庄时，却突然间反应过来，鹊皇他……并没有教她该如何使用这流光镜。

云音哭丧着脸，气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看了看窗外，虽想去找鹊皇请教，但天色已晚，便是她千里迢迢赶去了，鹊皇也一定不会见她。她的心里像有数百只虫子在啃噬似的，又痒又痛，不得安生。

千思万想，千尝百试，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流光镜揣在身上，趁着夜黑风高，万籁俱寂，百鸟皆已在软被下睡得香甜，再次偷溜了下去。

她还特意往鹊皇的寝殿处饶了一圈，本打算把流光镜给鹊皇留下，只是看着鹊皇的居处早已是漆黑一片，她也不好打扰。偷偷摸摸放回去，万一被那些小仙娥给捉住了，她还怎么逃跑？便是顺利放回去了，万一鹊皇没有发现，却被哪个小仙娥当普通的镜子收了，她到哪儿再弄一个来还给鹊皇？还是放自己身上比较安全。

她这样想着，也便不再犹豫，扑腾着翅膀就飞下了界。

漆黑的寝殿里，鹊皇突然翻了个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如夜一般漆黑的眼眸浸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眨了两眨，复又沉沉睡去。





第30章 尘埃定
清和十六，月儿正圆。这本该是沐钰与慕容雪大喜的日子，此刻，月亮的清辉洒满了整个庄子，庄内却没有一点声息，一派死寂。

云音化作了真身，落在沐钰窗外的枝桠上。沐钰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胸前的“雪隐”已经被拔去，那身大红的喜服也早已被换下，换成了慕容雪亲手给他缝制的白袍。月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似乎都在散发着莹莹光泽，只是那光芒虽足够柔和，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躯的僵硬。这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显然已经死去。

云音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呆，竟就是一夜。第二日天一亮，待她缓过神来，便见慕容雪已一身白衣，盈盈立于沐钰的床前。

青衣男子果真是个高人，慕容雪这么重的伤势，竟然一日便痊愈了。只不知道慕容雪看着沐钰这个样子，心里该是如何一种感觉？

云音飞近了一些，便见慕容雪倾身趴到沐钰的胸前，唇畔带着凄绝的笑意。云音听到她说：“沐钰，你等我，等杀了上官清云，我就来陪你。”

云音心里一急，化作了人身，便要冲进屋里去。不料步子还没有迈出，右臂便被人挟住。她侧首低头，便见到那淡青色的衣袖上，零零星星地绣着几枚竹叶。

“你待如何？”青衣男子眉头微皱，唇畔却依旧漾着笑意，声音温润，分外好听。

云音看他这样温温润润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便安定了许多，她冲他盈盈一笑，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帮，救了慕容雪。”

青衣男子眉梢微扬，微微一笑，算是对她的回应。

“可是你虽救了她，只怕她却依旧无心活下去，”云音说着，目光便落在了房内的沐钰与慕容雪身上，她脸上的笑意微敛，叹道：“沐钰临死之前曾拜托我，让我想办法帮慕容雪忘了这一切，沐钰不要她报仇，他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那她呢？”

“什么？”云音皱眉回首，待看到青衣男子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样子，不知为何又觉得安下心来。

“慕容雪呢？”青衣男子朝屋里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看向云音，“你可想过，慕容雪是怎么想的？”

云音叹了口气，“她自然还是想报仇。”

青衣男子一脸悠然地摇了摇扇子，轻道：“还有呢？”

“还有？”云音皱眉。

“除了报仇，你可问过她，她是否愿意忘记这段记忆？”

云音尚在认真沉思青衣男子的这个问题，又听到青衣男子在她耳畔轻声叹道：“云音，我们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记忆。不管这记忆使她快乐，还是让她痛不欲生，她能选择遗忘，也能选择将它们刻在心里。选择的权利在她，不在我们。”

云音将头微微垂下，低声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答应了沐钰的……”

“云音，不如我们打个赌吧！”青衣男子收起扇子，凝神看着云音，眼梢微扬，唇畔带笑，“如果她愿意忘记，你就给她吃药，若是她不愿，我们就不勉强。我赌她一定宁死都不肯忘记这段记忆。”

云音看着青衣男子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了看趴在沐浴胸口的慕容雪，突然嘟囔了一句：“其实，我也觉得，她不肯放下这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