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侍卫点了点头,“她说,她要进天牢来见陛下。”
萧颉沉吟了片刻,未置可否,然后转身又走回了监房。萧颍仍然保持他离开时的姿态,站在原地,面色平静。
“三哥,你也看见了,我还有要事处理,这便送你上路吧。”说着,萧颉低下.身,将自己先前斟好的酒杯端起来,举到萧颍面前,微笑道,“三哥,一路走好。”
萧颍垂下眼,看着那杯即将夺去自己性命的酒杯,轻轻笑了笑,然后伸手接了过来:“六弟既然催得如此急,三哥很快便会让你如意了。不过,瑞儿之事……”说到这里,他望着萧颉,一脸问询之色。
“三哥放心,瑞儿的事我自会派人去查,如果他真是我的骨肉,我自然会善待他的。”萧颉回道。
“好,那我便放心了。”说着,他一仰头,将那杯毒酒饮了下去,然后将杯子倒扣下来,晃了晃,表示毒酒已经全部进入了自己的腹中,然后说道,“如此,六弟也该放心了吧?”
萧颉笑了笑,说道:“三哥,一路走好!”说着转过身,便往监房外走去。
这酒中的药下得极重,一杯便足以致人以死地。既然他亲眼看见萧颍将毒酒饮了下去,就不用担心他不死。所以,他现在可以离开了。虽然他一心想要置萧颍于死地,可是,毕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不想看到他毒发之后七窍流血,垂死挣扎之态。
刚走到监房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然后转过头去,对着萧颍问道:“三哥,你不碰杨竹欣,是嫌她被我碰过,还是你根本不想碰除了田婉之外的任何女子?”
萧颍没想到萧颉会突然提起田婉,抬头望着他,面上露出惊异之色。
萧颉低头苦笑一声,说道:“那天晚上,在远目湖边……我都看见了。”
萧颍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萧颉又笑了起来:“对了,她现在就在天牢外,想求我放过你!看来,她真的是很喜欢你啊!三哥,你到底与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和二哥可都被你们蒙在鼓里呢。原来,你不仅想夺取这皇位,还要夺取二哥的女人!不过,皇位,你得不到,阿洛,你更得不到!因为,她是我的!”说到这里,萧颉似乎笑得更欢了。
萧颉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但年仅十八岁的他,还未完全褪去稚气,那笑容看起来还有几分纯真,可谁能想到,如此人畜无害的笑容之下,竟隐藏着一颗如此狠毒的心。
也不知道是听到萧颉的话,还是刚刚饮下的毒酒慢慢起了效,萧颍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三哥,你们俩这一生一世,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就算她进得了这天牢,看到的都是你的尸身。不过,你猜我会不会让她进来看你七窍流血的模样?哈哈哈!”说出这句话,萧颉似乎极其解恨,也不再看萧颍,然后转过身,径直出了监房,走到前边,背对着萧颍,等待着他的死去。
萧颍看着萧颉冰冷的背影,苦笑一声,然后拖着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双腿,走到了草垫旁。腹中的绞痛愈来愈胜,豆大的汗珠慢慢从他额头沁了出来。他腿一软,跌坐在了草垫上。
此时,他感觉到自己受到的痛苦甚至胜于前世的烈火焚身。前世,他被烧死的时候,心如死灰,身体也已经麻木了,因而,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可这一世,他心里有太多的眷恋,自己死了,他们的苦难却还没有结束。而且,他这一死,他与她三世之劫也就结束了。可是,他觉得,这才是自己劫难真正的开始。
他闭上眼,努力让双腿盘坐着,然后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口中念着心经,希望能够减轻自己的痛楚。
萧颉背对着萧颍,一开始还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念经之声。他也不知道,萧颍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佛经,念起佛经来,就跟庙里的和尚一般。慢慢地,那诵经之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后面没有了声息。
他呆立了片刻,然后伸手招了一个侍卫过来,叫他进监房去看看萧颍的情况。
很快,侍卫便回来向他禀报道:“陛下,庐陵王已经没有气息了。”
闻言,他默了默,说道:“去把田姑娘请进来吧。”
“是。”侍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他听见一阵匆匆地脚步声从牢外而来。
他抬起眼,看着田婉一脸焦急地往自己走来。
“阿洛。”萧颉叫着田婉的乳名,却不似往常那般加上姐姐二字。
“陛下!”田婉声音急切地叫道。
“你怎么来了天牢?”萧颉迎了上去,并没有让她走到关押萧颍的监房前面。
田婉扑到萧颉脚下,下拜哀求道,“庐陵王是冤枉的,还请陛下明查,还他一个清白!”
闻言,萧颉皱了皱眉,说道:“你来找我,便是为了他?”
田婉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陛下,臣女与庐陵王妃素来交好……”
听到田婉的话,萧颉突然笑了起来:“是与庐陵王妃交好,还是与庐陵王交好?”
听到这话,田婉一呆:“陛下这是何意?臣女与庐陵王妃交好,陛下是早就知道的啊?”
萧颉抿了抿嘴,又问道:“那你又从何知晓他是冤枉的?”
田婉说道:“陛下,如果庐陵王有谋反之心,当初怎么会主动离京就藩……”
“阿洛!”萧颉打断了她,“朝政之事,你不懂便别胡乱开言!”
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威严。
田婉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虽然他面上还有着几分稚嫩,但神情肃然,眼神沉稳,似乎与自己平日所见的萧颉大不一样。原来,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陪着自己嬉戏打闹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成了天下之主。
“萧颍谋逆之事,有人证,有物证,朝庭已经有了论断,你无凭无据,不要仅凭自己的想像便妄下定论!”萧颉又说道。
“陛下。”田婉叫了萧颉一声,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真的再无转寰的余地了吗?你们可是骨肉至亲啊!”
“谋逆大罪,朕赐他全尸已经是念在兄弟的情分上了。”萧颉冷冷说道。
“陛下,你,你真的不能饶他一命吗?”田婉已是泣不成声。
“不能!”萧颉的话非常干脆,“萧颍罪无可赦!”
田婉一呆。其实,她被田太后拒绝的时候,便已经想到来找萧颉多半也是被拒绝的结果,可她还是不死心。萧颉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怎么也要来试试的。如今试也试过了,她也该死心了。
她抬起头,望着萧颉,哀求道:“陛下,既然如此,那可否臣女在庐陵王临死之前见他一面。臣女有些话,想要问他。”
“恐怕来不及了。”萧颉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他已经上路了!”
田婉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陛下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三哥他已经死了。”萧颉冷冷说道。
“死了?”田婉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重复道。前世,她看见他坐在火中被烧死的那一幕又跳入了她的脑海中。她只觉得胸中一阵闷痛,像要被震裂开一般。她用手捂住胸口,可是,并不能使自己心中的疼痛减轻半分。
萧颉看见她这么模样,眼神软了下来。他走上前,蹲下.身,去拉田婉的手,想要把她扶起来。谁知他的手刚碰到田婉,便看见她像被毒蝎蛰了一下似的,立刻把手弹了开来。
“阿洛?”他皱着眉头。
“陛下,就算他死了,但我还是想要见见他。”田婉的眼泪像开了闸一般,狂泻而下,“陛下,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吧。”说罢,她跪在他面前,将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
听到她额头与地板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音脆响,他心口一疼。他赶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虽然在他抓到她的双臂时,她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往后一缩,最终还是没有甩开他,随着他站起身来。
“陛下,你答应了我吗?”她流泪问道。
他顿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他就在最里面那间监房。”
田婉一听,顾不上其他,便向天牢的尽头奔去。跑到牢房外面,转过脸,透过铁木栅栏,看见萧颍一脸平静地坐在草垫之上,似乎还在打坐诵经,此情此景,她仿佛又看见了前世的明隐。
此时,他的面色苍白,唇角隐隐有些许鲜血沁出。他真的死了吗?一想到这里,她心头犹如万箭穿心一般。可是看着他身子笔直地坐着,她心里又隐隐有点期待,也许他还活着。
“六殿下。”她叫着他。
他依然呆呆地坐着,没有半点回应。
她心痛如绞,拖着犹如千斤般沉重地脚,向监房里迈去。
慢慢地,她来到了他的身前。她伸出颤抖地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哽咽道:“殿下……”
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可她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答应她。
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与他的三世,就这么结束了。
他已经走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只要田婉也死了,她就又是沁姝了,回去了,就还能见到他了?
她转过脸,看见那草垫旁边放着的托盘,托盘中白玉瓷的酒壶在昏暗中的天牢闪着莹莹的幽光。
她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一把抓起酒壶,就着壶嘴便往自己嘴里灌去。
站在监房外的萧颉见此情景,惊叫道:“阿洛,你做什么?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