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听陈澈这么说,陈兰歆也不多问,只说道,“我这就回寝殿,让她们收拾,时间有点赶。”
“去吧。”陈澈将陈兰歆送到殿外,说道,“皇兄明早送你下山。”
“嗯。”陈兰歆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碧烟听陈兰歆说明天便离开云松山行宫回京城,有些意外,不过,她也没多问,只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人收拾。
看下人们来来往往忙着收拾东西,陈兰歆呆在一旁觉得有些无聊,便去了书房,想着看会儿书,消磨消磨时间。
书案上放着的是明隐还未给她讲完的金刚经。
见到这经文,她心底一叹。
这经文永远不可能再讲完了。
这一世,与他的纠缠也就这么结束了。
孝期满后,父母应该会再为她指一门婚,然后便与人生儿育女,平淡渡过余生?一想到要和别的男人肌肤相亲,她心里就觉得恶心。要不,还是不嫁了吧?
可为何与明隐在一起,她就没有这种感觉呢?是因为,他是刘郢的转世吗?难道自己其实没有对他忘情?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对他没有忘情呢?早在她把钗子插.进心口的那一刹,她对刘郢就只剩下恨了。
此时,她心里不停地想着前世父兄被杀之后,吊在京兆府门前示众的那一幕;想着在上官映雪寝宫里听见的那些声响;想到自己身怀六甲跪在他宫门前求他放过自己的家人;想到在冥界看见阿出的头滚落下来的模样……想到这些,她已经是泪水涟涟。
这一世,自己只是让明隐尝尝被自己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比起前世的他来,还算仁慈了许多。想到这里,她心里方觉得好受了些。她把经书收了起来,拿了本《女诫》看了起来。
刚翻开书,便听见碧烟走上前来,轻声叫道:“公主。”
“何事?”陈兰歆看着书,眼皮也没有抬。
“明净师父在外求见。”碧烟回道。
明净?陈兰歆愣了愣。他这时候求见自己,所为何事?不过,在云松山这两个月多,与明净也熟识了,明日就要离开了,以后她也应该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最后再见他一面,就当道个别吧。
于是,她将书放下,抬起头来,对着碧烟说道:“请他进来吧。”
“是。”碧烟退了下去。
差不多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碧烟引着神情肃然的明净走了进来。
陈兰歆看到明净进了屋,笑着招呼道:“明净师父。”
明净走到陈兰歆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小僧见过公主。”
与往日比起来,明净今日显得疏离了许多。陈兰歆也没多想,笑道:“明净师父今日前来找我,可是有事?”
明净垂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公主,其实小僧今日前来,是受明隐师兄所托。明隐师兄,他,他有句话想问问公主。”
听到明净提起明隐,陈兰歆的面色微微一变。她将脸板了下来,冷声说道:“明净师父,我明日便要离开了,你若是来向我道别,我很欢喜。如果是帮明隐带话,就不必了,我与他之间无话可说。”
“公主。”明净抬起头来,眼眶泛红,蓄着泪水,声音也有些颤抖,“明隐师兄他,他就快,快走了,临走之前,他只有这一个心愿。公主,你就当行行好吧,了了他这个心愿,也让明隐师兄能够走得安心些。”说完,明净的泪水已然滑落。怕被陈兰歆看见,他赶紧用衣袖拭去。
陈兰歆知道明净一向对明隐极为崇敬,如今明隐被逐出寺去,他有些不舍和难过也是情理之中。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她就卖明净一个情面吧。
她顿了片刻,然后对着明净说道:“那好,他想问什么?”
明净说道:“明隐师兄只让我问公主,为什么?”
“什么?”陈兰歆一愣,有些没明白明净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隐师兄只说了这三个字。”他定定地看着陈兰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僧也不明白。”
明净不明白,但陈兰歆却心知肚明。明隐是问她为何要骗他,说要陪他远走高飞,白头偕老;为何要诬陷他轻薄于他。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陈兰歆也觉得没有什么可对他隐瞒的了。
于是,她对着明净涩然一笑,说道:“那你就对他说,隔了一世,阿妤找到了阿元。人世轮回,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她这番话,明净听得一头雾水:“公主,什么轮回啊?你说的这个阿元和阿妤跟明隐师兄有什么关系?”
陈兰歆说道:“你就这么跟他说,他会明白的。”
“那好吧。”见陈兰歆不肯再多说,明净也无法,又恭身行了一礼,“不管怎么样,多谢公主愿意回明隐师兄的话。小僧这就回去了。”说罢,他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明净师父。”陈兰歆忍不住叫了一声。
“公主,可还有话要小僧要带给明隐师兄?”明净回过身来。
陈兰歆默了默,问道:“明隐,他,他还好吧?”
明净一怔,然后说道:“不好。”
不知为何,陈兰歆心头猛然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她呆呆地望着明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公主,可还有话要问小僧?”明净问道。
陈兰歆木然摇了摇头。
“那小僧告退了。”明净又向殿外走去。
看着明净离去的背影,陈兰歆呆呆地坐着书案旁,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过得不好,这不正是她一直所求的吗?她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想看到他有这一天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可是,那些字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一个都认不得了。
次日天刚亮,陈兰歆便离开行宫回京城。陈澈一直把她送到云松山的山脚下,看见车队走远了,他才回去。
昨晚一夜未眠。陈兰歆坐在车厢里,闭上眼,虽然还是睡不着,但想着养养神也好。于是,她人软软地靠在软垫,歇息着。
马蹄声“得儿,得儿”响起,一路向着京城而去。
一阵阵洪亮的钟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是云松寺的钟声。
陈兰歆将眼睛睁了开来。
“大典开始了。”碧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伤。
她一愣。这才想起,今日是明觉坐化之日。这钟声,应该是宣告大典开始了吧?想到那日看见明觉姐姐跪在地上磕头的模样,她心情又是一黯。
碧烟突然轻声抽泣起来。
“碧烟,怎么了?”她转过脸来,讶然地望着碧烟。
碧烟与明觉并不熟悉,她为何会如此?
“公主,你,你治奴婢的罪吧。”碧烟一下跪在了她面前,大哭起来。
“碧烟,你究竟怎么啦?”陈兰歆赶紧伸手去扶碧烟,“我为何要治你的罪?”
“公主,昨日听明净师父说了明隐师父的事情后,奴婢一直觉得心里不安,觉得,觉得自己对不起明隐师父。”碧烟泣声道。
听到这番话,陈兰歆的脸一下沉了下来。难怪碧烟让自己治她的罪,原来,她是在怪自己叫她做了那些害明隐的事。
她顿了顿,冷声说道:“碧烟,你也别太过自责了,天道轮回,一切皆是他的命。”
“可是……”碧烟抬起头,怯怯地看了陈兰歆一眼,“如果奴婢没有帮公主,明隐师父也不用死了。奴婢总觉得,自己这手上沾着明隐师父的血。”
“死?”陈兰歆面色大惊,“他怎么会死?他不是被恒远大师逐出寺了吗?”
“公主,你,你还不知道?”碧烟一愣。
“知道什么?”陈兰歆感觉事情与自己想的不一样了,忙问道,“明隐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烟哽咽着说道:“昨日明净师父来找公主后,奴婢送他出去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明隐师父成了新的圣比丘,今日将在大典上坐化?”
“什么?”陈兰歆的面色一下变得雪白,“要坐化的,不是明觉吗?”
“已经换人了。”碧烟流着眼泪说道,“听明净师父说,那天明觉师父的姐姐为了逼恒远大师和明觉师父,站在仙人崖顶,如果恒远大师不答应她带明觉师父走,她便要从仙人崖上跳下去。恒远大师怕她出事,但将明觉师父逐出了寺,随他姐姐一起离开。之后明隐师父求恒远大师让他成为圣比丘,他说,他在俗世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说到这里,碧烟已是泣不成声。
他说,他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死吗?刚才的钟声,便是在召告他们要烧死他了?
不知不觉间,陈兰歆已是泪流满面。
她猛然站起身来,将身子探出车厢,大声叫道:“停下,调转车头,回云恩寺去!”
“公主,你要做什么?”马车颠簸,碧烟忙上前扶着陈兰歆。
“你说我要做什么?难道让我看着他被烧死吗?”陈兰歆大叫道,“我要回去救他!不是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的!我若是想让他死,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看见陈兰歆如此,碧烟一愣,随即说道:“那好,我公主,奴婢帮你。你坐稳,奴婢这便送你回去!”说罢碧烟扶着陈兰歆坐回去,然后飞身出了车厢,夺过驭夫手里的缰绳,驾马调头,向着云松山飞奔而去。
第十七章
陈兰歆的马车突然掉头,其他的马车来不及跟上去,被落在了后面,只有侍卫是单人单马,动作比较灵活,很快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