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晚,驸马揭开喜帕的那一刻,她失望地发现,驸马并不是刘郢转世。不过,她这驸马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娶了她这么个貌胜天仙的皇家公主,仍然只拖了七日,便撒手人寰了。
公主府中喜庆的红幔换作了沉重的白纱。
皇帝虽然心疼女儿,但为了安抚勋臣一家,特命庆阳公主像普通百姓一般为驸马守丧三年。就在丧期快满之时,皇帝又命她到云恩寺来,为驸马做一场法事,然后再为驸马抄经诵佛三月,为驸马祈往生之福,然后她才算回归自由身,由父亲为她另择驸马。
陈兰歆虽然对那个驸马没什么感情,但父命难违,她也只得来了这云恩寺。万万没想到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转世的刘郢。她四处找他的时候,他不见,就在她最不经意之时,他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想到这里,陈兰歆唇角微微一撇。缘分啊,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刘郢,前世是你对不起我,这一世,你可千万别怪我狠心。她冷冷一笑,然后转过身,往寺门里走去。
云恩寺很大,陈兰歆在恒远大师的陪伴下,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寺庙走了一圈,然后二人又回到恒远大师的禅房云上居,商议起为驸马所做的这场法事来。
见恒远大师安排的皆是一些佛法较高的弟子来诵经,她心头一动,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大师,为驸马往生祈福的法会,可否多请几个佛门里年轻的弟子来?”
“公主是嫌人少了吗?”恒远大师不解地问道。
“不是。”陈兰歆笑了笑,说道,“父皇不是让我来学学佛法吗?以前我年少贪玩,未曾与姐姐们一起跟着祖母和母后学佛法。因而,对这些佛经,我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敢劳驾你们这些得道高僧们来教化我。我就想,叫一位年轻的小师父来教我便可,这样大家都轻松些。所以,明日请大师多叫几位小师父来,我选一个合眼缘一些的,不然,我怕自己又学不下去。”说罢,陈兰歆捂嘴一笑。
大梁国虽然崇佛,皇帝要求其子女皆要从小学佛学,但这庆阳公主却是个例外。皇后曾育二子四女,其中三女皆夭折,只有庆阳公主这一女养大成人,自然受宠。而这个庆阳公主,因从小便喜欢跟着哥哥们在外面晃,不肯乖乖坐着学佛学,皇后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皇帝想到庆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应该静下心来学学佛学了,遂借着为驸马做法会的机会,才让她到云恩寺里来学。皇帝也知道要自己这女儿学佛也不容易,因而事先已经派人来给恒远大师打过招呼了,只要庆阳公主肯学佛,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因此,对陈兰歆刚刚说的话,恒远大师自然相从,遂欠了欠身,说道:“那老衲明日挑几悟性高的年轻弟子一起做这场法会,让公主选一个合眼缘的。”
“多谢恒远大师。”陈兰歆微微一笑,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华。
纯钧,这一世,该你历劫了。
第二章
谈妥了法会之事,陈兰歆与恒远大师又摆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行宫。
恒远大师忙站起身,表示要送她出寺。
陈兰歆忙阻止道:“不用了大师,寺里本来事情便多,你还要准备明日法会之事,你还是先忙去吧。”说罢,她随手指着站在一旁侍水的小僧人,说道,“若是大师怕我们找不到路回行宫,不如,就让这小师父送我出去便好。”
恒远大师确实还有急事要处理,听到陈兰歆这么说,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老衲就不远送公主了。”
“好。”陈兰歆笑了笑,“大师你忙,我们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恒远大师行了一礼,然后便叫了那小僧人送陈兰歆回去。
陈兰歆出了云上居,与那小僧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这小僧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跟在陈兰歆的身后,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陈兰歆回头望了他一眼,一脸和色地问道:“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公主的话,小僧明净。”许是少有与女子说话,那小僧人红了红脸。
见状,陈兰歆轻轻一笑,又问道:“对了,明净小师父,我想在你们寺里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僧人教我佛法,你可否向我推荐一二?”
见陈兰歆无甚架子,明净也就没那么拘谨了,便对着她说道:“公主若想找人来教佛法,小僧觉得最适合的,便是明隐师兄了。他是我们明字辈中佛学造诣最深的,说起他,师父们没有不夸他的。”
“明隐?”陈兰歆不知道刘郢转世后,在云恩寺里到底叫什么名字,便又试探着问道,“这位明隐师父,长什么样儿啊?”
明净望着陈兰歆,调皮地一笑:“我先不说,明日公主自己去看。”
“我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就算看见他,也认不出来呀。”陈兰歆撇了撇嘴。
明净笑了起来:“公主不是跟方丈说了,明日要叫几个年轻僧人来做法会吗?肯定会有明隐师兄的,到时公主见了,一眼便会认出他来。”
“为何?”陈兰歆一脸讶然。
“明日公主见到便知道了。”明净一脸神秘。
“他是不是相貌特别与众不同啊?”陈兰歆笑道。
明净扬了扬眉,说道:“公主,你怎么猜到的?”
“看来我猜对了。”陈兰歆笑着问道,“那他是长得特别丑,还是特别好看啊?”
“当然是特别好看啦。”明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在我们出家人眼中,众生平等,无所谓美丑。”
听了明净说这明隐长得特别好看,陈兰歆又想起了纯钧那只狐狸精。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一笑,说道:“先前我在寺门外,看见年轻僧人中,有一位长得特别俊美,在众人中特别打眼,也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明隐师兄。”
“肯定是他。”明净一脸笃定,“只有明隐师兄才会让人一眼便看见他。方丈就是见他相貌过于出众,才特意给了取了隐这个字作法号。”
“哦。”陈兰歆点了点头。
刘郢,原来这一世,你叫明隐了啊。
为了不让明净发现自己的意图,陈兰歆又问道:“对了,除了明隐,还有哪个小师父法学比较高啊。”
明净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位明觉师兄与明隐师兄不相上下,不过,他可能无法来教授公主佛法了。”
“这又是为何?”陈兰歆又问道。
“明觉师兄被选为了圣比丘。”明净说道。
“圣比丘是什么?”陈兰歆好奇地问道。
明净转过脸来,看了陈兰歆一眼,说道:“我们云恩寺、长林寺、金鸣寺、天安寺、宝镜寺每二十年,会轮流选出一名圣比丘,涅磐坐化,为世间苍生祈福,并代我们五寺前往西方极乐世界觐见佛祖,聆听佛祖教诲。今年轮到我们云恩寺出人了,明觉师兄就被选为了圣比丘,如今终日在禅房修炼,平日几乎都不出禅房的。”
“涅磐坐化?”陈兰歆面色一白,“被火活活烧死吗?这,这太可怜了吧?”
听陈兰歆这么说,明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公主,能被选中成为圣比丘,在当世最顶尖的高僧超渡下涅磐坐化,立地成佛,可是我们僧人最大荣耀。再说了,明觉师兄可没觉得自己可怜。他犯了戒,原本是要逐出山门的,方丈心慈,不仅让他赎罪,还给了他一个成佛的机会,他不知道多感激方丈呢。”
听到明净这么说,陈兰歆心里更是好奇:“这个明觉,他犯了什么戒啊?”
明净停下脚,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对着陈兰歆说道:“杀戒。”
“杀戒?”陈兰歆面色一凛,“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这个叫明觉的,怎会犯了杀戒呢?”
明净叹了一口气:“明觉师兄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本松州城靖远镖局镖头的儿子,不知家里惹了祸,一日午后被人血洗镖局,将镖局中人几乎诛杀殆尽。当时明觉师兄的乳母带着四岁的明觉师兄和他七岁的姐姐到附近邻家玩耍躲过一劫。有人到镖局走镖,看见惨状大呼,才被人发现。”
“邻家得到消息后,怕仇家知道靖远镖局还有一双儿女幸存,便叫乳母带着两个孩子连夜离开松州。乳母怕自己护不住明觉师兄,便将他送到云恩寺来,求方丈收留他。方丈心慈,便将明觉师兄留了下来,乳母便独自带了姐姐离开。明觉师兄来了之后,虽然也日日学佛,但他一直没有忘记父母家人的惨死。”
“就在去年,他偶然得知靖远镖局灭门一事,是成兴镖局联合铁剑门所为。当年靖远镖局在松州城里,处处压成兴镖局一头,许多大镖都被靖远镖局所抢,成兴镖局只能走些小镖,因此嫉恨在心,请了江湖中恶名昭著的铁剑门灭了靖远镖局。但这些都只是江湖传说,没有谁有真凭实据,因此,十几年来,靖远镖局的冤案一直无法昭雪。”
“明觉师兄不愿意家人死不瞑目,决定自己亲自下山复仇。他对方丈说自己下山云游,其实是偷偷回了松州,借着自己云恩寺高徒的名号,在松州城替人解结化怨。成兴镖局的镖头当年做了亏心事,自然寻了来,明觉师兄便找机会要了他的命,替自己全家报了仇。”
“方丈得知后,自然不肯容明觉师兄,要将他逐出云恩寺。明觉师兄在云上居外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方丈让他留在寺中,他愿意做圣比丘,让诸位高僧为他超渡,以烈火洗去他手中的罪孽,让他的心灵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