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的鲜血,她轻轻一笑,叫道:“爹爹,娘亲,女儿来寻你们了。”说罢,她晃了晃,颓然倒地。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终于,她听到了他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还要救自己?
她有些意外。
再一想,自己毕竟怀着他唯一的子嗣。对于从来没有做过父亲的他来说,还是在意这点血脉吧?不然,他也不会在父亲死了之后,还留着自己这颗棋子的皇后之位。可惜,待日后他有了其他子嗣之后,便不会再在意这个流着贺家血脉的孩子了。
“陛下,不用传太医了,孩子,是我的,我要带走他。”她凄然一笑,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反正这个有着贺家血脉的孩子,也不可能在这世间平安长大的。与其让他来人世受尽折磨,不让现在就让我带走,也免得他受苦。”说罢,她闭上眼,摸着自己的已高高隆起的腹部,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
孩子,不要怪娘狠心,在你还没有来到人世之时,便如此自私将你带走了。其实,娘也舍不得你呀,可是,那些人,他们是不会让你平安长大成人的。孩子,相信娘亲,只是这样,才是我们母子最好的归宿。
突然,她打了一个哆嗦。好冷啊!这才九月间啊,怎么会这么冷?
听了她那番话,他更是烦躁,咆哮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蒋松慌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急,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
在她的耳中,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后来似乎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也不知道蒋松还跟他说了些什么。
到后来,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太医来到自己身边,探了探她的鼻下,然后用什么东西去堵她胸口的血洞,可是,这哪里是人力可以堵得住的?她仍然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鲜血汩汩往外流着。
她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好了,贺玉菡,一切都解脱了。
你终于不用在人世受苦了。
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离开了永乐宫,离开了京城,来到了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来了,来了。”
“真的是她。”
她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又听得见人说话了?
她试着睁开眼,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正鬼头鬼脑地打量着自己。
她愣了愣,然后往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永乐宫,而是身外一个十分昏暗之地。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血洞仍在,却没有往外渗血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真的死了。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自己面前两人小心地问道:“两位,你们是来勾我魂的小鬼?”
那两人听了她的话,然后齐齐点头笑道:“我们是小鬼,不过不是来勾魂的,而是来迎接你的。”
“迎接我?”她一愣。
一个小鬼跑上前,满脸堆笑作了一揖,说道:“小人恭喜沁姝公主历劫归来!”
另一个小鬼一听,赶紧推了推同伴,说道:“还没有历劫完,这是第一世!”
先前那个小鬼一怔,随即又说道:“小人恭喜沁姝公主历第一世劫归来!”
听到小鬼的话,她只觉得一道闪电劈在了自己头顶,脑中“轰”的一响,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所有的一世,她都记起来了。
原来,我不是贺玉菡,我是沁姝。
原来,之前所有的苦痛折磨,都不是真的,只是我在人世所历之劫而已。
第二章
九州之外,有四海。四海之中,有十洲。
东海之外三百里处,是为长洲,又名青邱国,乃九尾灵狐所居之处。此处住有玉狐、白狐、赤狐、黄狐,在西边幽冥之地还有着神秘的巫狐一族。其中,玉狐乃得道成仙之狐,因而在青邱的地位最为尊贵。
平日,青邱上的狐类都幻化为人形,在青邱上过着如同凡人一般逍遥自在的生活。因为青邱由狐仙所管治,因此,这里自然也由天帝所辖,历任青邱国国主也由天帝所命。
青邱国四季如春,奇花瑞草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山神峰屹立,祥禽玄兽出没,到处都是仙气缭绕。
在青邱,还住着一种异鸟,名唤灌灌,其形如鸠,其声如呵,如将羽毛佩戴在身上,可不受妖怪法术之迷惑。而在青邱的海中,有一奇鱼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声如鸳鸯,食之可以治百病。
虽然灌灌与赤鱬在世人眼中是如此神奇,不过,凡间之人来不了青邱,洲上的仙怪们拿它们也无用,因此,它们在青邱的日子也算安乐。
这时,随着一声婉转的鸣啼之声,在青邱南面的海中,一只赤鱬跃出波光粼粼的海面,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地弧形,然后重新投入大海的怀抱,在海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向远远慢慢地延伸开去。就在涟漪快要消失的地方,一叶小舟压过水面,已是强驽之末的涟漪打在船身之上,居然起死回生,转身又荡了回来,一路飞舞,最终消失在了码头边的石堤之上。
离码头不远处,是一间茶寮,有一些不知是狐是妖所幻化的人在此歇脚饮茶。茶寮的主人是一个眉须花白的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此刻,他正半佝偻着身子为客人掺茶倒水。
这叶突然出现在海上的小舟,立刻引起了茶客们的注意。要知道,对凡人来说,是看不见青邱的,就算是驾船从青邱经过,在他们的眼中,看见的也只是苍茫一片的大海。而且,凡人的航线如果要经过青邱,会有一阵海风,将他们的船吹离航向,故而,在青邱方圆百里的海中,是看不到外来的船只的,因此,对这突然出现的访客,茶客们显然很是好奇,纷纷抬起身,引颈向海上望去。
慢慢地,那船驶近了,从船舱里走出两位妙龄女子,分别着白衣和青衣。走在前方的一位,上身着雪色冰蚕如意云纹衫,下身着月色龙绡轻罗百合裙,面上虽不施粉黛,却是肤比凝脂,眉若远山,眸似星辰,琼鼻樱唇。在她右眼下方,有一粒小小的水滴样的红痣,缀在她胜雪的肌肤上,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更为她添了几分姿韵。就算是在青邱这满是狐仙狐精的地方,也难有女子的容貌及得上这白衣少女。因而,正在茶寮里饮茶几位年轻男子,看见这白衣少女,皆被吸引过去,甚至连举到唇边的茶水都忘了饮下。只有那掺茶的老者模样淡然,似乎从未向那船上看去。
船靠了岸,青衣少女上前扶着白衣少女,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便下了船,向着茶寮慢慢走了过来。
原本还有几分喧闹的茶寮,在这主仆二人过来之后,一下变得安静下来。男子自不用说,眼睛都盯在这白衣少女身上,似乎拔都拔不出来了,而女子们的目光也同样被她所吸引,眼中或是惊羡,或是嫉妒,或是赞叹。
两位少女进了茶寮,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那老者提着茶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对着二人说道:“两位姑娘,可是要饮茶?”
那青衣少女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伯,你这里可有元阳茶?”
老者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们青邱不产元阳茶,我们这里只有青虹茶、碧春茶。”
闻言,青衣少女面色微微有些失望,然后转过脸,对着白衣女子说道:“姑娘,没有元阳茶呢。怎么办?”
“无事。”白衣女子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轻声说道,“那便来杯碧青茶吧。”
她的声音如莺啼一般悦耳动听,引得茶寮中一众男子更是心痒难耐。
老者一听,忙微笑着应道:“行!姑娘,请稍候,我去拿碧青茶来。”
“老伯,请等一下!”白衣少女叫住老者。
老者转过脸来,对着白衣少女问道:“姑娘,可还有事?”
“老伯,我想打听一下,此去白鹤山该如何行走?”白衣少女问道。
听到“白鹤山”三个字,老者面色微微一变。转瞬,他的脸又恢复常色,然后笑着说道:“姑娘出门直上大道,可一直往东,走到一叫做琴台的镇子,那白鹤山就在琴台镇南边十里之外。”
“好,多谢老伯。”白衣少女微笑道。
“无事。”老者笑了笑,然后返转身去拿了茶壶,来为二人倒了茶。
白衣少女与青衣少女一边喝着茶,一边轻声低语着什么。茶寮中的男男女女们又三五成群说起话来,只是先前那些插浑打科时的粗俗之语不见了踪影,男子们陡然显得有礼多了。
不过,这两位姑娘并未久坐,饮完了杯中的茶水,未叫续杯,青衣少女便从腰间摸了几粒铜板叫老者付账。
老者半弯着腰走了过来,瞟了一眼青衣少女掌中的铜钱,说道:“姑娘,我们青邱不收凡间的铜钱。”
少女愣了一下,问道:“那你们这里要收什么?”
“如果姑娘没有我们青邱的玉币,用自己身上其他值钱的东西来抵也行。”老者微笑着说道。
青衣少女回过头去,看了白衣少女一眼,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遂从腰间摸出一粒珍珠,递给老者道:“老伯,您看这珠子能行吗?”
老者眼中微光一闪,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行!不过这珍珠甚为珍贵,用来付茶钱可惜了。”
青衣少女笑了起来,说道:“无事,这珍珠我有的是……”
“凫涓。”白衣少女站起身来,打断了青衣少女的话,“时候不早了,给了茶钱,我们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