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鬼面男忽然跪倒在地,捂住胸口,殷红的鲜血从暖玉般的指间溢出,数道红丝蜿蜒而下滴落到地上,空气中充斥着血腥。
昙萝愣愣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她拔掉胸前刺入血肉的暗器,要不是她有晟天炼体心法护身,这枚锋利的金叶恐怕早已穿透胸膛。
男子快速按住穴道,比起昙萝,他显然更为诧异。为何他会突然受伤,而且受伤的地方分毫不差的就是他袭中对方的部位。
而且如今看来,他的伤势要重上几倍!失血的眩晕感,内脏受损,伤势过重,他无力倒在地上。
昙萝将脖间的天蚕丝扯落,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男子。
“喂,死了没有!”她踢了踢气息渐弱的鬼面男。
“你这可是自找的,死了也不关我事。”鬼面男依旧躺在那里,一声不吭。
昙萝现在亦是狼狈不堪,脖间和胸口上的血液不断冒出,眸中的紫光一闪而逝,伤口在不知不觉下渐渐愈合。
“你不是什么公主吗,你的同伴自会来救你,我不趁机再对你出手已是仁至义尽,后会无期!”
她转身跨上骏马,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魔魅躺在地上,半阖着眼眸看着少女渐渐远去,他动了动指尖,抚上冰冷的面具。
生命随着血液的流逝也终将消散,背负了二十年的罪孽,他终于解脱了……
那一年,他八岁,他和儿时的玩伴告别在杨柳湖畔。
他抬头仰望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轻声问道:“娘亲,你是要带我去见爹爹吗?”
记忆中,依稀记得破碎的阳光透过细长柳叶照耀在妇人身上,温暖而又祥和。妇人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清澈的眼眸莹莹闪烁,她轻轻拥住男孩踏上身旁的马车,耐心说着:“自然是带你去见爹爹,他那里是大户人家,记得我教过的规矩吧!”
“放心吧娘亲,长伴都记得。”男孩笑得灿烂。
接连几日的赶路,他和娘亲终于到了那所谓的大户人家,那时,他看到爹爹身旁环绕的几名妖娆妇人,原来他父亲所爱的女人并不仅仅只有自己的娘。
娘亲作为府里的小妾,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像样的院子,有的仅仅是个卑贱的身份。
“呦,我当这是谁家小孩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徐氏推开门扇,斜睨着看他,“小小年纪就长得和那狐媚子一副德行,看了真让人倒胃口。去去,要练剑滚远点,老爷还在我这儿睡着,吵醒他小心我拆了你这下贱骨头。”
长伴回眸瞪视那女人,自从他和娘亲搬到这里,府里的那帮女人整天就拿他的容貌说事,明里暗里都是对他们母子俩的冷嘲热讽。
除了那杂物房的忠叔看他们可怜,经常会偷偷的送他一些被闲置的用品,直到那日,噩梦般的情景历历在目,永不磨灭。
盛夏的下午,天空阴沉,长伴听到丫鬟们的消息立马赶来,却在看到眼前惨绝人寰的情景时让他生生愣住。后院内,声声凄厉的哭嚎一声惨过一声,娘亲蜷缩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张面容姣好的脸蛋如今面目全非,额上沁出的鲜血淌过眼角,汇聚成一股股血泪布满肮脏残破的脸庞。
她双眸泛红,怨恨绝望地看着静坐一旁的男人,在他身旁,是几名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
“还以为你有多么痴情呢,敢情带回来的这娃子是个小野种,亏我们家老爷终于膝下有子了,结果是替别人养儿子。”
“若不是我无意中碰到你和忠叔私会,还真让你这狐媚子给骗了过去,平日里故作清冷的姿态都是做给谁看啊,骨子里还是个骚货!”
“就是,老爷当年说不定也是被你骗了去。”
长伴的父亲听到女人们的议论,脸色更为严峻,他站起身来,俯瞰那趴在地上气息渐弱的女子,嫌弃地说道:“起初我还不信,可这长伴论品性、论样貌,哪有半分像我。”
他指着桌上的瓷碗,清水中两滴血液互不相融:“这是我让长伴身边的丫鬟取来的血,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娘亲撑起身子,失望看他:“我只是恨,恨你的绝情,恨你的愚昧!”
男子不再看她怨愤的眼神,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出后院。
“将这女人乱棍打死,至于那野种,先关押到柴房今晚扔到山里,活埋!”
身后传来女人凄惨的哭嚎:“徐仁,你这混蛋,你听信谣言杀妻弑子,要杀要剐冲我来啊,放了长伴!”
男子脚步不停,没有半分留恋,没有半分不舍。
长伴飞扑到娘亲面前,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替她挡住狠厉挥打的棍棒。
“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将这小畜生拖进柴房!”
“我跟你走,快放了我娘!”长伴看着她气息奄奄地倒在血泊中,眼泪止不住的留下。
“长伴……别哭……”
她僵硬地扯起唇角,手无力抬起,而又重重落下,声音停滞,尚未说完的话消散在唇边,涣散的眼眸依旧凝望着他,只是光彩不复。
乌云低沉,紫色雷电在云层中闪现,狂风呼啸而来。昏暗的天空下,男孩跪在地上对着死去的娘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拾起地上沾满至亲鲜血的长棍,怒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冷漠面孔,稚嫩的小脸上充斥着肃杀之气。
“我娘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你们都去陪陪她吧。”长伴诡异一笑,身形迅疾的挥棍而来。
女人们乱作一团,被男孩追赶的上蹿下跳。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一个小畜生都对付不了,快,快将他抓住!”徐氏尖叫着躲闪。
长伴被众人团团围住,忽觉脑后钝痛,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意识归拢,他看着漆黑的房间,以及扑鼻的霉臭味,他知道这是柴房。身旁堆满了破旧的杂物,一把毫不起眼的锈斧引起了他的注意。
夜凄凉,月惨淡。远方的天空传来阵阵轰鸣,徐仁半梦半醒间闻到血腥,他警觉睁眼,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映照着床头的男孩满身血污。
长伴握着锈迹斑斑的斧头,新鲜的血迹滴滴答答地溅落而下,在他脚边,是一颗女子的头颅。
“夫人!”徐仁惊吓地叫到,在他枕边,是一具温热的无头女尸。
看着长伴双眸麻木,就像索命的恶魔般缓缓逼近。
“畜生,你想弑父!”徐仁大叫着,退缩在床脚,“来人啦,快来人!”
长伴鬼魅般飘向男子,沾满鲜血的小手捂住徐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血腥味扑鼻而来,徐仁忍住恶心的感觉怒瞪长伴。
“别出声,我娘只是想您了,很快,很快您便能见到她了。”
徐仁看着男孩那张像极了他娘的脸,就像是那女人从地底爬出,面目狰狞地向他索命。他惊恐地睁大双眼,呼吸急促,胸口传来钻心的痛苦。
“爹,您的心痛病又犯了,别怕,长伴帮您解脱。”男孩看着父亲冷汗涔涔地捂着胸口,他高高举起斧头,温热铺洒脸上,入眼一片血红……
第九十六章 愿君长伴
漫天的火光照亮天际,在这人迹罕至的别庄外,长伴背着他娘冰冷的尸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出。
女子的双脚拖曳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泥痕,长伴步履踉跄着,走马灯般闪现出他和娘亲朝夕相伴的零碎画面。
“长伴,你的父亲是一名重情重义的商人,只是你娘从原来住的地方搬出来后,他寻不到我们了。”
“长伴,你娘从前的那位贴身丫鬟打探到你父亲的下落了,他真的有来找过我们!”
“长伴,你父亲派人来接我们回家了。”
长伴长伴,愿君长伴……
魔魅躺在地上,过去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不怨天,不尤人,他只会用双手斩杀负他的人。
他眼神涣散着看着漆黑的夜,夜风凉薄,吹拂着他长袍猎猎。
他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面具上,眼前出现那张温柔熟悉的笑脸。当他冰封住自己的内心,不再贪恋世间的温情,这张青铜鬼面切断了他与尘世间的一切过往。
这张脸,让他想起那段伤,那段痛,他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至爱惨死面前,却又无能为力。这张脸,让他想起娘亲临死前的模样,想起她眼中的悲痛绝望,满目凄凉!
视线渐渐模糊,魔魅半阖着眼,静谧的夜倏然出现马蹄声响,紧接着,便是那袭灰衣的人影疾驰而来。
娘,您来接我了吗?
魔魅僵硬地扯动唇角,静静闭上眼眸。最后那眼,是一张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底。
“喂,你可千万别死啊,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死了我怎么办!”昙萝语无伦次地叫喊道,见男子依旧没有反应,她将魔魅扛上马背。
魔魅迷迷糊糊中,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女人的声音。
“本来我也不想回来救你的,但是转念一想,为了你这种衰男,姑奶奶我到时扛雷劫可不想被劈成焦炭。所以你以后想死多远,就死多远,只是不要死在我面前。无缘无故的背上一条人命你说我冤不冤,分明就是你自己动手的,这关我何事……”
魔魅听着对方不断念叨,原来是她回来救了自己么。
昙萝来到城中,寻到一家规模颇大的医馆,重重敲门。
“江湖救急,快开门!”
屋内有了火光,紧接着,是一道长长的人影走近门前,打开门扇。
门外站着一名少年以及他肩上扛着的男子,那少年神色慌张,急色哀求:“大夫,我兄弟快仙逝了,你赶紧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