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扬笑着,那般讽刺,那般刺耳。
寒风低低掠入,红衫迤逦开来,像一朵绮丽绽放的血色海棠。他难以想象,自他出生前起便被人算计,被人觊觎,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走向冰冷,他不甘心!
就在隐嫣然转身的刹那,他动了,抬起一双干净莹润的手,迅速劈向自己的凤翎羽翅,死寂沉沉中顿时发出一阵阵碎骨之音,让人毛骨悚然。
隐嫣然匆忙回身,见他赤红着双目,赤红着双手,生生将自己的翼骨折断,将那连带着血肉的铁链拔了出来,触目惊心!
她从未见过有谁能对自己这么残忍,见他步履踉跄着走来,带着嗜血的仇恨。
“现在,抬手,劈向自己的心脉。”男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双冰寒冷漠的眸底透着危险讯息。
隐嫣然被那眸光所震慑,灵台浑噩,僵硬地抬起手掌,在这血腥浓郁的夜里,断然劈落。
那一夜,火光漫天,到处都是追赶他的隐王亲卫,双翼尽断的他无法化出凤凰原型,趁着夜色逃逸。他只记得自己像风中断线的纸鸢,在幽暗的树林中跌跌撞撞,耳边呼啸的寒风让他保持仅有的一丝清明。
恰在此时,喧嚣嘈杂中迸来一道断喝,那声音威严肃穆,让他莫名的熟悉。
罡风骤起,枯叶翻飞,面前似乎凝出巨大坚厚的墙,断了他逃逸的前路。他抬眼望去,但见那人眉眼沧桑,华发披垂,一双蕴着沉重怒气的瞳眸紧紧锁着他,青筋突起,怒不可遏。
“孽子!”他怒喝。
犹记得初次相见,父皇眉眼慈悲的唤他“吾儿”,转瞬之间,却将他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但是他不怨不恨,想必父皇也只是被奸人所蒙蔽。
“还不快给我去向隐王赔罪!”
东皇风华面露不愿,转身再次想走。
“孽子,你重伤隐王之女罪不可恕,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命抵命!”
他怔住,看向面前那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光景转换,画面最后定格在一片黝黑死寂的天地。
东皇钟内,他周身经脉骨骼如数尽断,像是被重重碾过一般,看着自己的血液淌入乌金色的钟壁,与那些繁复的图腾融为一体。
钟声响彻在耳畔,每一次敲响,就是一次碾压血肉的痛。
他无法动弹,视线茫然地望着钟壁,他知道东皇钟每隔数百年便要活人血祭,这便是父皇的抉择,这便是对隐王的交代。
在至亲至爱的眼中,原来他是这么卑微,这么多余。
钟壁内入眼殷红,亡灵在感受到血腥后沸腾咆哮,争相吞噬着他微弱的气息。在他残喘之际,窒闷中忽然拂过一丝清风,驱散了那些喧嚣,就像关上门扇的同时,将那些嘈杂远远地阻挡在外,钟声消匿。
东皇风华费力地掀开眼眸,视线中,他看到钟壁上那些图腾在凤凰血的浸染下,呈现出金色耀眼的光华,无数金色的丝线纵横交错,最后汇聚成一副翩然起舞的画面。
这便是初代妖皇的神力传承,凤翱九天。
凤善歌,凰善舞。之所以多年过去,没有一人能控制这东皇钟,不过因为初代妖皇是世间更为罕见的凰者,而后来的那些历代妖皇身为凤者,无人习舞,更未曾想过这东皇钟只有凤凰血才能羁绊。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成了东皇钟的命定之主,成了初代妖皇的继承者……
此时此刻,隐嫣然完全沉浸在东皇风华制造出的画面中,身临其境般感受着对方所经历的每一分痛苦,每一次绝望。
她光洁的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合着血珠滴滴淌落,身上的骨头在钟声碾压下断裂破碎,就像一个瓷做的人偶,如此得不堪一击。
这种痛苦蔓延持续着,让人奔溃让人绝望,而响彻耳边的沉闷钟声似从遥远的彼端传来,带着血腥。
她就像画面中的那位纤瘦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古钟内,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身下淌出,融入,直至魂魄消散,血肉铸入钟壁才能得以解脱。
东皇风华倚在半空摇曳的绳上,像是睥睨万物般俯瞰,看着她的气息渐弱,敛了眸中异色,轻启丹唇:“你苦盼多年,只是为了得到凤凰血作为药羹,吾在这东皇钟内不知岁月更替,却只为了练成凤翱九天,一雪前耻旧恨。”
自他被作为东皇钟血祭后,父皇寂灭,而新任妖皇却在万年前的动荡中销声匿迹,实则是隐氏家族趁乱下手,让他代替自己成了这女人续命的一碗血引药羹。
就当隐王以为凤族三子相继陨落,妖界已是囊中之物时,那红衣墨发风华绝代的男子浴血而来,步步从容,在摄政王的辅佐下成功即位,与她分庭抗礼。
隐嫣然怔怔望向那位锋芒毕露的年轻妖皇,与记忆中纤瘦的身影重叠,她只是怨,为何没有发觉,他早已不是从前那般软弱无能的少年;为何没有发觉,他看似怯弱的眼底掩藏着满腔仇恨。
殊不知,她所看到的胆怯懦弱,只是那个人蒙骗世人的伪装。
当最后的一丝意识消散,隐嫣然缓缓闭上那双满是不甘的眼,钟声消匿,万物归于沉静……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惨招蹂躏
于凤者,翱翔于广褒天地之间。
他在凤鸣宫被困了三百年,原以为父皇接他出宫,便能承欢膝下,便能重获自由,熟料那座牢笼不过是从宫内转移到了宫外。
犹记得那日,父皇唤他前来,一袭华贵锦袍难掩他眉眼沧桑,他道:“你父皇羽化将近,恐不能再保护你们兄弟三人,而吾最担心的便是你,东皇风华。隐王是你姨娘,将你交给她照顾,吾将来也好安心的离去。”
父爱如山,却不曾想到,接下来会是万劫不复……
隐霖楼,厢房内,东皇风华一瞬不瞬地凝着地上的血衣,他凄然一笑,将东皇钟悬于腕间的红绳。
一门之隔的地方,是几道敛了气息的人影。他抬起指尖,欲将那件血衣燃烧殆尽,忽然,门外之人强行冲了进来。
东皇风华对这些闯入的女人视若不见,他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倚坐一旁,看着火焰中静静燃烧的那件裙袍。暗红色的血迹逐渐泛黑变硬,黑烟缭绕中萦绕着血的腥气。
那几位女子起先只是觉得屋内动静不对,待看清火中的衣物,俱是惊愕,这不是隐嫣然方才所穿戴的裙裾?
“你居然对她下了毒手,难道妖皇就不怕承担什么后果!”
他上挑的眼角斜斜掠来,眸光流转,眼角的凤翎纹饰在火光映衬下红的艳丽妖娆。
“哦?”东皇风华轻笑。
“你!”一位世袭家族的女子娇喝道,执起手中的麒麟鞭,猛然挥来。
麒麟鞭在空中划拉出凌厉的弧度,势如破竹,鞭上的倒刺可以割下大块的血肉,其他几人见此,无不纷纷后退,免受殃及。
罡风呼啸而过,众人只见银光闪烁,眼看着那鞭梢触及男子的衣袍,下一瞬,轨迹倏然偏转!
像是银蛇腾跃,鹰击长空,麒麟鞭在落下的同时竟被提拉起来,仅仅是眨眼之间,伴随着惨烈的痛呼,那执鞭的女子肩背处顿时血红模糊,皮开肉绽。
长鞭攻势不减,从那女子背上回升跃起,这一次,是击中了她自己的腿弯,女子脸色煞白,身形摇晃,扑倒在地。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对眼前突发的状况一时间难以置信。
“怎么,下一个又是谁想前来?”东皇风华唇边笑意不减,风采依旧。
眼前发生的情况实属诡异,她们虽作为世袭家族的传承人,得天独厚的修行优势让其修为远胜于普通妖族子民,可面前那位看似魅惑绮丽的男子,当真如世人所传那般软弱?
妖皇再怎么无心朝政,再怎么玩物丧志,仅凭他上古真神的血脉,又岂是她们所能对付。本打算趁着这次比舞招亲赢得妖皇的青睐,却没想到变成了如今兵刃相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看着地上重伤不起的那女人,其他几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打算先回去了再说。
厢房的大门却在此刻关上紧闭,那红衣墨发的男子翩翩然行来,慵懒出声:“莫非,你们真觉得本皇会让今日发生的事情流传出去?”
他从容不迫,步步紧逼,一身血色红袍猎猎鼓动,颠倒众生的脸上笑得妖娆魅惑,在那些女人看来,却如同索命修罗,美丽与危险并存。
“你想杀人灭口?”
“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本皇怎舍得毁去。”他凝神望定,一双狭长凤眸从屋内那几名女子脸上浅淡掠去,声音透着蛊惑,“今日隐霖楼比舞,隐家、云家、琴家以及洛家的众位女子欲得妖皇青睐,私下里起了争执,联合诛杀了隐嫣然,并且毁尸灭迹。因为怕事情败露,你们纷纷潜逃,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东皇风华在这些人身上施加了瞳术,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这些人直到死也会认定这所谓的“真相”。
几名女子呐呐点头,恰在这时,厢房的门扇再次被人撞开,东皇风华微不可查的蹙起眉头,看来还有漏网之鱼。
昙萝此刻正杵在门口,看着屋内满目狼藉,几名女子眼神惊恐万分,恍若深秋季节,枝头枯败萧索的叶,在风中瑟瑟摇曳。
视线越过众人,但见那红衣墨发的男子神情微怔,领口微微敞开,像是柔弱少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生剥活吞,惨招凌虐。再联想到妖界的特殊国情,只要是看上的男子,便可以拐带回去纳做男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