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晃动,剑刃相向。
昙萝微微眯眼,她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死狐狸,快爬上来!”昙萝怒喝一声,不由分说地抱起太子,脚下凌波微波,虚影一晃,拔地而起,猛然冲向面前突袭的黑衣男子。
景耀环住少年的脖颈,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姿势貌似是大人抱奶娃的那种。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少年纤细而有力的臂膀上,胸膛紧贴着对方。
不知为何,胸膛内跳动的心脏骤然加快,是紧张,气恼,还是羞愤?
他不懂。
少年一惯嬉皮笑脸的脸庞此时神色肃然,红唇紧咬,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趴在少年怀中,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对方衣襟下藏着的那抹皓白。
肌肤胜雪凝如脂,暗香浮动幽似月。为何谭侍卫身上氤氲出的幽香,似曾在哪里闻过?
景耀伏低身子,鼻尖轻轻蹭到那片光洁。少年衣领下的肌肤完全不似脸面上那般黝黑,白净细腻,冰肌莹彻。
昙萝因为怀中抱着她的衣食父母,抵御四方强敌的同时,还得分神护着那主子。当她使用晟天剑术第三式,在众人中劈开一条血路,飞身跃起的刹那,脖间倏然传来酥麻的蹭弄,温热的呼吸贴近肌肤,流连徘徊。
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当她垂眸看向怀中,但见男子眼神迷离的伏在自己胸前,领口处的衣襟微敞,露出光滑似酥的莹白肌肤。
那一口气,还没抽到半路就岔气了。
死狐狸竟然敢占老娘便宜,占就占了,还选在这种众目睽睽,生死一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紧要关头,果然是重口。
她强忍着浑身窜起的鸡皮疙瘩,夹紧太子爷就往门外狂奔。
黑衣人紧随而上,跟在夺门而逃的两人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放孤下来。”来到庭院后,景耀纵身跃下,风度不减地站在昙萝身后,优雅拂袖。
他刚才竟然在一位少年怀中失了心神,那种奇异的感觉,岂是诡异能够形容。
“爷,待会我往回廊那里跑,引开刺客。你看准时机就冲出重围,去搬救兵。就是现在!”昙萝当机立断地冲向九曲回廊,听到身后脚步声凌乱,她心下担忧的回头。
她这么一回头,那可不得了。这帮黑衣人居然对太子爷这么大只目标人物熟视无睹,而是直直冲向自己!
她发誓,除了秦王、鬼面男、太子爷,她绝无其他仇家!
不远处,禁卫军在田统领的带领下匆忙赶来,她老泪纵横,苦叹冤冤相报何时了,仇家知多少。
景耀不急不慢地走上前来,沉稳开口:“听孤旨命,生擒刺客,不得有误!”
“是!”
众人将激战中的昙萝和黑衣人团团围住,见这新来的侍卫以一敌五,游刃有余。
甩掉太子爷那只包袱后,昙萝终于能大展拳脚,此时不卖力,到时怎邀功!
宫灯灼灼似火,寒刃烁烁如霜。
灰色的身影在暗夜下旋转飞舞,犹如某种夜行的生物,动作迅疾,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比风更轻,比光更快。九曲回廊旁,几道银色残影在月辉下激撞、厮杀。恍若一场疾风骤雨,雷电交加,刀光剑影。
一柄雪色长剑,一道瘦削身影。
昙萝眸光犀利,樱唇紧咬,挥剑的手灵活翻转,长剑似在她手中赋予了生命。剑似行蛇,诡异莫测。
几招下来,她对黑衣人的招式了然于心,配合脚下步法,银刃偏转,在对手落剑前一招“横扫千军”,将对方的围攻如数击破。
剑锋顺势横劈划落,刺破衣衫的同时,露出黑衣下暗藏的玄机。
“玄色软甲?”昙萝微愣,这不正是秦王手下天策军的装扮?
黑衣人捂住缺失的衣角,回眸怒喝一声:“这天下迟早会易主,太子,你好自为之!”
几道黑影跃上枝头,向着宫外急速飞掠。
景耀眸色幽深,凝向天际。
“捉拿刺客,孤不想看到任何漏网之鱼!”
“属下听命!”
昙萝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刚才这帮人对她穷追不舍,还以为是宏逸查探到她的下落,针对自己而来,当真是有惊无险。
“爷,你说刚才那些黑衣人对属下穷追不舍,这是为何?”昙萝凑近太子身前,抬头看他。
“十尺。”景耀幽幽开口。
去你大爷的,昙萝再次咒骂。刚才那帮人怎就没有替天行道,将这死狐狸给收了去。
景耀见少年小声嘟嚷,不情不愿的模样有趣至极。
他心情颇好的唇角微弯,愉悦调笑:“谭侍卫若是乖顺听话,孤念你护主有功,除了金丝马甲外,再赏赐白银百两,如何?”
“甚好甚好,咱家主子那是赏罚分明,体恤下属,慈悲为怀,神仙转世。”昙萝这么一顺毛,某男颇为受用的微微眯眼。
“爷,你看好啦,十尺之遥。”她毫不含糊,立马献殷勤。
景耀被少年殷勤热烈的表情取悦到,见对方堪堪离开,一枚乌黑暗器薄刃似翼,在夜色笼罩下悄然而至。
昙萝此时面向太子,满脑子想着百两白银,对背后的偷袭浑然不觉。
景耀眸色冰冷,这枚暗器的角度刁钻,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而少年迈出这步后,恰好挡在他的身前,虽说近身侍卫为了保护主子而受伤理所应当,可是……
可是为何见他深陷危难,景耀向来淡泊的心倏然一紧,呼吸凝滞。
想到那张笑意盎然的脸庞痛苦挣扎,倒在血泊中,苍白冰冷,虚弱的仿佛一缕青烟般随风散去。
眼前恍若浮现梦境中出现过千万次的画面,白雾缭绕中,红衣女子衣袍猎猎,纵身跃下,生无可恋。
心,痛得抽离,泪,不期然落下。
当他回过神来,手腕一阵刺痛。怀中拥着的是那位神情错愕的少年,抬眸怔怔看他。
景耀拔掉手上深入血肉的利刃,依旧扬起那抹温和笑容,半掩的眸中,是阳春三月般的暖意微浓。
只是这一次,笑容随着殷红流淌,更显从容。
比起他的容貌,让人深刻铭记的,是唇角微弯的弧度,是迷惑人心的淡笑。
“太子爷,你……”
“人家都是属下替主子挡刀,哪有反过来的,你说,孤该怎样罚你?”景耀垂下手臂,宽广云袖掩住刺目鲜红。
“哪个兔崽子敢偷袭,属下这就去削他!”昙萝深受感动,此前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处处都看太子爷不顺眼,如今看来,自家主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名垂千古,名扬天下。
“去吧——”景耀拂袖。
待昙萝走远,他拾起地上那枚暗器。乌黑的手柄上,赫赫刻着“天策”二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身相许
这次夜袭,又是他在背后主使?
宏逸,你做得越来越过分了!
不远处,无数火光在夜色中跳跃,东宫禁卫军举着火把向景仁宫急速奔来。最前方,是三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禀殿下,这些人应该是秦王身边的死士,逃了两个,这三人被擒后服毒自尽。”田统领举剑划破黑衣人的衣物,露出内面的玄色软甲。
“孤知道了。”景耀负手而立,冷若冰霜,他只是随意扫了眼男尸,便转过身去,看向回廊外匆匆赶来的玄成。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景耀颔首,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指向地上那几具尸体,“玄成可有何高见?”
玄成闻言,借着火光细细看去,这几名男子看着面生未曾见过,然那身装扮。
“殿下,这可是秦王那边的人?”
“正是。”
“他们下毒在先,暗杀在后,这分明是想斩草除根。秦王自恃手拥五十万大军,对殿下再三侵犯,殿下仁慈,但此时绝不能心软!”
“难不成孤也要效仿他暗杀投毒?”
玄成思虑片刻,沉呤道:“下官认为,除了暗杀投毒外,还可以安插官员,在朝政事务上排挤秦王。亦或者通过无中生有,造谣生非等方式,破坏秦王的清白名声。不过最显著的方式,玄成还有一计。”
景耀眉头舒展,诧异看他,问道:“哦,是何妙计?”
“近来边境时时来犯,殿下可以以此为由,向圣上请兵,督军北征!”
“此计虽好,可孤自从被立为储君后,留守京都,父皇此时绝不会同意孤率军征战。”
“殿下不要忘了,还有一人能助我们。”玄成垂眸,附耳低言。
“谁?”
“正是齐王!”
景耀会意,齐王骁勇善战,若他愿意领兵,父皇必会以此为由收回那五十万大军,抽调秦王府精兵猛将。
但如此一来,秦王的势力和兵权务必会转移到三弟手上,若他安分守己的做一位亲王还好,如若不然,这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事事关重大,待孤复原后从长再议。”
“那这些尸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准备三只木箱,孤要送给秦王一份厚礼……”
半夜,寝宫内,景耀倚在床头,斜睨着下方满脸堆笑的少年,轻声嗤笑道:“你这又是做甚?”
“爷,属下想负荆请罪,可苦于咱东宫内没有荆棘,于是便用这柴禾代替,想来也是相差无几的。”昙萝背上绑着一捆木柴,努力维持出情真意切,心意诚恳的假象。
没错,是假象。
“属下失职,让那歹徒溜走了。其实此事也不能全怪属下,那人早在偷袭成功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属下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寻遍方圆几百里,半个可疑人物也没见着。”昙萝自说自话,小心打量着太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