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石门被推开,冲进来几个活人,衣衫褴褛,鲜血淋漓。
他们看到她都非常的害怕,想要退出去,可是后面又有怪鱼冲上来。
最前面的是个很阴沉的男人,黑色的眼眸波澜不兴,哪怕怪鱼又拖了他的同伴出去撕咬,他也只是浅浅的皱了眉毛。
晋阳公主觉得很有趣,毕竟她已经无聊了许多年了,她喝退了墓葬煞,问男人道,“如果你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就放你出去。”
男人想了想,小声说了两个字。
那一刻,晋阳公主笑了,她随这个男人出了陵墓,她还盗了自己的墓,将父亲给她陪葬的诸多珍宝搬了出来。
那个男人,就是宋严。
宋严对她很好,给她买新的衣裙首饰,带她去吃各种美食,虽然她的舌头已经尝不出任何问道,可是她还是吃的很高兴。
帝都已经从长安变作金陵,这个地方没有从前长安的宏伟壮丽,她一点也不喜欢。
于是他们又从金陵去了临安,在临安宋严遇到了一个故人,他虽然没有说,可她就是知道。
他们在西子湖上泛舟,细雨朦胧,杨柳垂条。
宋严忽然盯着岸上一处不说话了,晋阳公主跟着看过去,是一个很美的姑娘独自站在岸边,她拿柳条抽着水,显得非常不高兴。
“你认识这个姑娘吗?”晋阳公主问宋严。
宋严点点头,“这是我一个妹妹。”
“我们接她一起来玩吧。”
“她不会想看见我的,我们自己玩吧,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一个。”宋严转过身去剥橘子了,晋阳公主却趴在那里看了很久,“下雨天,她那样会着凉的。”
后来不知道跑出来一个人,把宋严的妹妹抱走了。
宋严仍是浅浅的皱了眉头,“她就是胡闹,那个人大概是兄长吧。”
晋阳公主从回忆里清醒过来,轻声问秦瑟瑟道,“他对你这样好,你怎么能杀他呢,他是你哥哥啊。他看你的眼神,就和以前稚奴哥哥看我的一模一样。”
秦瑟瑟摇了摇头,笑容变得嘲讽,“公主知道吗?我们的兄长,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可是也是他,带人攻破了我们的家,重伤了自己的兄长。那些人啊,曾经是这样的信任他。你们的人里面,有一个叫白鹤吧。”
“是有一个白鹤。”
秦瑟瑟摸了摸心口,哪怕时隔多年,也在隐隐作痛,“我们小时候,四个人便是玩伴。兄长和宋严舞刀弄枪的,白鹤就跟着我练琴学跳舞。宋严学会第一套刀法的时候,他说,以后我要和兄长一起保护瑟瑟,瑟瑟只管每天漂漂亮亮的跳舞就可以了。”
龙七叶和云湛也是头一回听到宋严便是她的义兄,云湛没有打断她,只是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暖着。
“白鹤说,我活一年,便辅佐你一年,我活十年便辅佐你十年。后来这两个一个为了权势,一个为了真爱,联手叩开了我碧罗的大门,那里曾经是被他们叫做家的地方。”
眼眶有些热,她飞快的眨眨眼,将湿意驱散开。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哭过一次,今日也不会。
晋阳公主陪着宋严征战,怎么会不知道,她侧过头不去看秦瑟瑟,“那你不该杀他。”
“那你告诉我,我碧罗城中哪个人是该杀的该死的!”秦瑟瑟几乎是嚷了起来,“我特么受够了!我已经忘了这些事,就是因为你,你如果想宋严,你去陪他死啊!一遍遍的要我去回忆,难道我没有心吗?”
手足背叛,兄长垂危的煎熬,她一日不敢忘。可一曲幻术虐杀数万大军,她也一日不能忘。
云湛想要抱她,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将秦瑟瑟拉到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瑟瑟,不要哭。”
秦瑟瑟呜咽道,“我才没哭。”
云湛收回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兄长。”
“嗯。”他点了点头,看向栏杆上的小女孩,“碧罗秦萧,你是南风吧。从前宋严就说,如果以后找到一个妻子叫南风就好了,可以每天给她唱西洲曲。”
晋阳公主跳下栏杆,有些手足无措,“南风其实只是他给我取的化名。”
“足见他是把你当妻子对待的。”秦箫除了身量不同,样貌几乎和秦瑟瑟一样。
“当时你半死不活的没看出来,你们兄妹长得很像啊。”龙七叶从边上凑过来,“说是双生子,也有人信。”
“所以我爹一直很生气,觉得我应该长得像他才对。”秦箫回道,转眼淡淡的瞥了云湛一眼,“瑟瑟哭了。”
“是我不好。”云湛的老实态度都惊到龙七叶了。
“离家出走,画花脸,你也出息了?谁准你去阴阳集这种地方的?”秦箫捏捏秦瑟瑟的耳朵。
龙七叶余光瞥到晋阳公主小小的身子站在桥边,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交握的手却有些颤抖。
秦箫亦看到了,他道,“当年的是,是瑟瑟不好,她年纪小下手没有轻重。公主想为宋严报仇无可厚非,她受到你的教训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们是不是能揭过这章了?公主也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也是西洲曲的真谛。”
晋阳公主骤然抬起头,“不,我……”
她说不出口,宋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宋严口中喃喃,“兄长对不起,瑟瑟对不起。”
她虽然说着要杀了秦瑟瑟报仇,却只是用着劣拙的手段,挑唆凡人去做些事。
龙七叶拍拍秦箫肩膀,“大舅子你先去教训妹夫吧,我来和公主谈一谈。”
秦箫应了,两张相似的脸看过来,简直令人炫目,龙七叶道,“你们还有弟弟吗……我家里还有个小的……”
秦瑟瑟破涕而笑,“龙媒婆你怎么这样了,嘴角应该贴一颗痣。”
他们渐渐走远,龙七叶干脆坐到地上,仰视着小女孩,“公主是个好孩子呢。”
晋阳公主苦笑道,“真的吗……”
“虽然你抓鱼,偷香,放墓葬煞,蛊惑民乱,但是还是个好孩子。”龙七叶揉了揉她的头,“只是公主有没有想过,那些被虐杀的凤翎军,还有刚刚死在白玉京的宫女,他们会不会也有家人有爱人在家里等他们?就像你等着宋严一样。”
“我知道,我只是想杀秦瑟瑟。”
“你明知道你杀不了。你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因为她没有内疚过宋严的死,是不是?”白衣的龙女伸了个懒腰,小孩子啊,真是世界上最矛盾的小东西了。
“我没有。”晋阳公主辩白道。
“兕子。”龙七叶的声音缓缓浮在夜色里,“兕在湘水南,状如牛,苍黑,独角,凶猛异常。你的父母很爱你。”
“可是我还是失去了他们。这样的长生中,我时常在失去。”
“习惯失去了,也就好了。公主不该买记事珠的。”
“龙女也失去过吗?”
“每个人都会有失去的东西,知道或是不知道。”
晋阳公主手心摊开,那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红色的圆珠,“我用这个和你买一味返魂香吧,希望因为我造成的失去,可以挽回。”
“公主要回陵墓吗?”龙七叶没有接,只是笑问了一句。
“我想到处去看一看,也许想明白了什么是西洲曲的真谛,就不会痛苦了。”晋阳公主将圆珠搁在她面前,雾气一般消散了。
圆珠似是感应,化作一团亮光,升腾起来隐在眉间。
龙七叶摸摸眉心,浅浅一笑,“西洲曲的真谛,知道了大约会更难过。”
踏遍九州,仍旧回归故土,历经红尘,又湮灭在红尘之中。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第49章 卌玖
云鲲跪在秦箫的房门外已经一个时辰了,小狐狸趴在他身边,尾巴不时甩一下。
秦瑟瑟心疼的从窗口瞄了好几次,忍不住求情道,“哥哥……”
秦箫就笑看着她,“怎么了?”
“一个时辰了,哪有哥哥这样做舅舅的。”秦瑟瑟嘟囔道,闷闷不乐的坐回去。
秦箫见了云鲲什么话都没有,只管让外甥去跪着反省。
“有你这样做娘的?只管惯着孩子,小鲲原本是个多稳重的孩子?”秦箫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现在为了哄小孩子就敢随意放响箭,明日是不是就能烽火戏诸侯了?”
他说着就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云湛,“妹夫有什么看法?”
云湛颔首道,“兄长处置的对,是该让他正正规矩。”
秦箫笑容不改,“你觉得对就好。你们夫妻两个也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让瑟瑟一人出海到金陵?”
手指细细在秦瑟瑟脸上检查了一回,“还好有龙女在,没有留疤。”
云湛索性站起身,认错道,“兄长,都是我不好。我当时若……”
秦瑟瑟忙暗暗朝他摆手,将他挡在身后,急切打断道,“没有没有,是我和他发脾气。”
空气里充盈着清冽而苦涩的香味,龙七叶轻轻推门进来,笑道,“没有打扰秦箫箫你打孩子吧?”
秦箫笑起来,绿眸让人想到幽深的湖水,有着和秦瑟瑟截然不同的清雅,“刚刚开始训诫,还没到开打。”
雪白的裙裾拖过门槛,龙七叶在他身边落座,“那大鱼怎么说?罚也罚过了,你让他跪着,我们家小狐狸也跟着受罚,都没人做饭了,还想和你喝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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