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自打她不穿衣服下河摸鱼被极风发现吊着打了一顿后,就有了改善。
极风吊着打完她,又丢给她一部《女训》,叫她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抄三遍。
在那部《女训》里,小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这才知道,原来哥哥比她多长个物什,并非身体畸形,而是因为他们是公的!亏得自己还同情了极焕好几千年。
她这才知道,原来春宫簿里的两个小人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干羞羞的事情。
她这才知道,紫菀上神真的只是空挂着她娘亲的名号而已,除了教她遇事保命要紧,旁的啥也没教给她。
合上书,小黄决定重新做凰,极焕再喊她下河摸鱼她是断然不会去的了,不仅如此,同其他男仙一道时,得避嫌,不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成何体统!出门在外,端的是昆仑虚凰女的架子,断不可失仪,是以昆仑虚众人啧啧称奇,道小黄不知何时转了性子。
就算她有时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也总要挣扎几番,确定此地无人管顾,无人识得她,这才乔装易容,混摸进逮兔子或捉蚂蚱的大部队里去。
由此可见,她本性里还是要点脸的。
所以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么不要脸的压在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仙身上,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小黄的脸就火辣辣烧得厉害。
沉默片刻后,小黄轻咳一声打破寂静,“仙、仙友,你可还在?你……衣裳穿好了吗?”
耳旁一阵窸窣响动,自指缝漏光处,小黄见着两只红艳艳的山果子被递来,又听得对方道:“吃吗?”
声音暖暖的,很是温柔好听。
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考虑到今宵晚膳没着落,小黄便也不客气,把捂眼的手放下来就要去接果子。哪知对方还是一副赤丨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模样站在那里,吓得小黄又慌忙将眼睛捂上。
“仙、仙友,你这是作甚,速速把衣裳穿起来为好!”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男的还没穿衣服,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那些话本里最最狗血的桥段,只因对方委实生得漂亮,小黄竟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去。
这会功夫又没了动静,小黄心下不安,悄悄分开一指缝,见那男子仍站在原处,手上捧着山果,一脸浅笑地望着她。
小黄脸又没来由地一热,小声道:“你可是没有衣裳?”也不等男子说话,径自解下一件外罩的小褂,递予男子,“喏,拿着遮遮也是好的。”
男子没接,也没说不接,只侧了侧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小黄。
“莫不是不会穿?”
这下,男子终于点了点头。
小黄有些无语,她琢磨着这男子估计是旸谷里灵气化出的山精,天生地养自是不知穿衣遮羞的,又想到自己待会还要劳烦男子带她离开旸谷,让对方这样赤丨条条同她一路走下山,甚不雅,便道:“那你闭上眼睛。”
男子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小黄抖了抖手上的褂子,慢慢向男子走近,保持着目光一直停留在男子的脸上,然后双手环过去,把小褂系在男子的腰间。
出于紧张,小黄出了一手心的汗,眼睛又没法盯着看,是以系了半天,那衣裳结也没系好。男子倒也不急躁,一直默默闭着眼,等到小黄终于系好衣结叫他睁眼,才慢慢把眼睛睁开,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腰间的褂子。
“你方才那个样子,若是碰上什么神女仙娥,委实不雅,我这个褂子就赠给你,作遮羞用。”
男子点点头,又去摸腰间的褂子,一副很欢喜的模样,末了还不忘继续将山果递上来问小黄,“吃吗?”
“啊,那谢谢你啊。”
小黄接了果子,满咬一口,但觉入口香甜,汁水充沛,不由面露喜色,男子见她喜欢,便将手上的山果都赠与她,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吃完,还在她噎着时帮她拍了拍背。
等到果子吃完,小黄才想起一件要紧事,拉着男子左看右看,言辞颇急切道:“我方才摔下来的时候,可是压着你了?”
她二哥极瑶同她说过,物体从高空下落时有个什么劳什子势能,并且这个物体越重,下落位置越高,势能就越大,从房顶上跳下来把地面砸个坑也不是没有的事。她方才被金乌鸟连累,从万米高空掼下来,虽说一路上有榕树枝磕磕绊绊的,但她到底是个大活人,被她这么结结实实地一砸,指不定要落下什么后遗症。
男子被小黄拉着左右看罢,漂亮的眼睛里笑意更深,他拉住小黄道:“不打紧。”
“真不打紧?”
“嗯。”男子点头。
小黄横竖还是不放心,从颈子里扯了块贴身玉佩,交到男子手里,想了想,干脆直接给他挂在脖子上,“你若是有什么不适,就持这块玉去极北昆仑虚找我,他们看见这块玉自会放你进去。若是病势太凶,不及赶路,你便将这块玉当了,也好请个郎中,抓几副药。”
男子低头抚摩着那块玉,不说话。
小黄又向他询问,“你可知下山的路怎么走?”
旸谷灵气颇深厚,且有天然仙障,是以入山之人无法用法术腾云,还需得走山道离开。小黄自幼识路无能,若是让她自个寻路,找到明日这个时辰还不知能否找到,幸而男子在听到小黄的问话后点头道:“知道。”
夜色已深,山道变得模糊,男子将小黄护在身后,遇到险峰陡石处还拉着她的手一道走。
虽说孤男寡女手牵手一起走山路有那么一点伤风化,但令小黄奇怪的是,在面对眼前的男子时她倒没什么拘束感,两人一并牵着手走好像也很自然,没有什么不对。
而后男子便一路将小黄牵至山脚,出了仙障腾云之术总算能用了,小黄暗吁口气,捏了个决,蹦上云端,挥手便要同男子告别。
“你明天还会来吗?”男子问她。
“怎么说呢,应该是不会了。”极风禁止她来旸谷她却还是来了,虽是受金乌连累,但叫极风发现了到底不好交代,想及她大哥的行事作风,她怎么敢来过一次再来一次?
但在看到男子因她一句话而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眸时,心中又生出些许不忍,只得改口道:“我尽量吧……尽量来。”
“真的吗?”男子重又高兴起来,“什么时候?”
“嗯……具体时辰我说不上,得空我就来看你。”
“好。”男子说,“我等你。”
祥云愈驾愈高,山脚下男子的身影也愈来愈小,小黄忽然觉得心口气有些不顺,倒像是不舍似的,便伸手抚了抚。
她在去往煦晨宫的道上一路飞驰,想着等会要领怎样的责罚。
那金乌将她摔进旸谷后便没了踪影,指不定是往哪儿撒野去了,金乌是神鸟,四海八荒的妖兽奈何不了它,因此对于它的鸟身安全,小黄倒不怎么担心,只是一想到明早起来极风没鸟驱,人间没有太阳,或者说太阳在人间乱跑,小黄就感到背后的冷汗一阵阵地往外冒,极风那黑中带青,青中泛白的脸色即刻已出现在她脑海中。
莫非她仙元要就此中断了?
且煦晨宫的规矩向来严苛,几时上工几时用餐几时歇息都要按着点来,她上完工不仅迟归个把时辰,马也跑了车还没带回来。
小黄觉得她方才猜测里的“莫非”二字,可以去掉了。
心惊胆战地回到煦晨宫,却见庭院中一派灯火阑珊的寂静祥和气氛,只绣绣在厢房里为她守了盏灯,见她进屋便关切道:“姑娘是去哪儿了?”
小黄蹑手蹑脚掩了门,同样关切道:“我大哥找我没有?”
绣绣点点头,“姑娘今日被罚晚膳,免去了膳前的点名,只我晚间去井边汲水时遇见上神,他向我问起姑娘,我道姑娘劳累一天、身上又有伤,趁早便歇了,上神便没其他言语,径自去了,这才瞒混过去,不然叫上神发现姑娘这么晚才回来,就不是挨顿板子的事儿了。”
小黄苦笑,“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今晚是瞒过去了,明早怎么办。”
绣绣不懂她的话,依旧问:“姑娘究竟是去哪儿了?”
小黄摆摆手,在绣绣身旁坐下,贴耳道:“你且同我说,咱这个煦晨宫里养的马,是什么马?”
绣绣满脸狐疑,却还是乖顺回答:“是胤琰上神当年赠与煦晨宫的天河战马。”
“别处还有一样的没有?”
“这……难说,要有也只得胤琰上神有。”
“有就行,有就行。”
绣绣被小黄两句话一绕,越发糊涂了,干脆直接问:“姑娘问马作甚?”
小黄踌躇两下,方道:“我将大哥的天马弄丢了。”
“姑娘可是在说胡话么?天马不早就回来了吗,比姑娘回来得还早呢,只那马车顶有些松脱,我已经安排人修好了。”
小黄一脸震惊地拖着绣绣去马厩看,果见那几匹天马正温驯地垂着头在厩里吃草。
小黄不由得心花怒放,好,不愧是天马,自个儿认得归家路的!
然而才高兴片刻,又想到金乌也丢了,登时垂头丧气起来,绣绣被小黄忽喜忽忧搞得摸不着头脑,只道她是累得精神衰弱,便催促她快些歇息,明早还要上工。
上工上工,小黄嗟叹,是上刑吧。
第4章 浮生未歇
紫菀上神曾评过小黄四字,叫做沉得住气。说的就是她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到最后一刻,心中是不会有反应的。
这个性说好听点,叫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难听点,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小黄顶此个性痴长三万岁,福得过,祸亦遭过,说不上好坏。
极焕早几年向她透露,小时候原本不喜带她玩,觉得女孩子,皮肤难免要比男孩子嫩上些许,一众人过草地,往往旁人都没事,小黄的身上被荆棘刮得一道一道的。然而小黄却不哭不闹也不喊疼,随行的极容看着心疼,自那时起养成贴身带药膏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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