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自己眼花。
继上次极焕寄信回来告知安好,小黄又寄了几封书信给他,却一封回讯都没有,也不知是训练繁忙还是懒得回。
***
入夜,西苑厢房,一点残灯如豆。
小黄伏在灯旁,连打两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将快要灭掉的灯烛挑亮些。
在她腿上,覆着块颜色清朗的水月料子,边角已被针线绞了,缝出个衣领袖口的雏形,小黄将水月锦拎起,先是满足地叹口气,又前前后后欣赏一番,低下头,准备再把袖子绞一绞。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曲音调低沉的羌乐,投在窗纱上的树影婆娑生姿,随着枝干的晃动忽浓忽淡。
小黄走了个神。
走神的结果就是针尖无眼,猛地在指上一戳,珍珠大小的血点子便冒出来。
彼时窗外的风声作得又烈了些,微微掩上的窗子有被吹开的迹象,小黄把手指含进嘴里抿了抿,起身准备去给窗子上锁,忽地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动静还挺大,也不知道提下气遁个形,把地上的枯叶踩得吱嘎作响,静夜里听来甚吵。
小黄估摸是个大动物,没放在心上,拿了木销便要去上锁,手指触到窗框那有些粗糙的木制时,动作停了停,下一刻,她鬼使神差地将窗子一把拉开了。
月色清皎,菩提与南烛的树影交叠一处,投下点点错落,道道斑驳,枯草匍匐的地面上,厚实铺就着一层菩提落叶与南烛嫣红的花瓣,那花瓣在月光的映照下褪色成白,零星散落着,像是自三十三天碎撒而下的星辰。
旸谷站在那一片清辉中,以夜幕为背景,以月光为衬托,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一瞬间,房中观景的女子她觉得,世间其他事物从此再无颜色。
“师姐。”旸谷柔声唤道,“我找到你了。”
“你怎么,你不是应该在如意家里……罢了,外面更深露重的,你快进来吧。”
旸谷穿着一身白袍,一看就知道是如意的衣裳,明显小了,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
他走进屋时,被屋里的暖气激得身子抖了一下,还打了个喷嚏,小黄摸摸他的手,一片冰凉,忍不住责怪道:“你不在如意家里呆着,跑到这里干嘛!”
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也不知道,我从那个黑脸猫家里偷跑出来后走啊走,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小黄被旸谷那个“黑脸猫”的形容逗得一乐,“你要是说给如意听,他准揍你。”
旸谷哼哼,“他才打不过我,一副弱弱的样子。他带我去他家,走山道时还崴了一脚,是我背他回去的。”语毕,又打了一个喷嚏。
小黄摸摸他的额头,“看来是冻着了,要不洗个热水澡吧。”
她说着,于屏风后置了只浴桶,去院子里打了水,又施术将水蒸得热气直冒,用手试过温度后,又撒了些许艾草、泽兰,方叫旸谷进来。
“你自己脱了衣服就进去洗吧,觉得水不够烫了叫我一声。”
旸谷点点头。
“你没有玩水的习惯吧,洗时安静点,可别弄得我地板上湿哒哒的。”
旸谷先是摇头,摇着摇着又点头,边点边道:“知道了,不会弄得湿哒哒的。”
“嗯,乖。”小黄摸摸他的头。
“师姐不能陪我一起吗?”
“不、不能!”小黄给旸谷一问,感觉耳根子热热的,“毕竟男女有别,我当然是在外面候着你。”
“哦。”旸谷应一声,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穿衣的技巧,小黄只在那日分别时简单教了一遍,叫旸谷在没人时自己脱了穿穿了脱地练习,由于讲解粗略、又无现身说法,旸谷学得极慢,到现在连解衣带都要解半天。
也幸亏他解得慢,小黄在他将衣带全部解开前捂着脸跑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屏风后传来水声,声音极浅,想必旸谷是应了她的要求轻手轻脚地进浴桶的。
小黄抚抚胸口,小坐一会,觉得心跳得还是有些剧烈,又倒了杯茶水润润嗓子。
夜色愈发浓稠,月光叫墨云遮去,照不进窗纱,室内只零星灯烛投射出昏暗的光,小黄撑着头靠在圆桌上,只一会便觉困意缱绻。
屏风后,旸谷撩水的声音清浅,宛如溪水淙淙,空气里弥漫着素淡的艾草与泽兰的香味,深吸一口,肺甘脾润。
小黄就这样伏在桌上睡着了。
第12章 学堂散记
小黄一觉醒来,窗外仍旧是黑漆漆的夜。
她揉揉眼睛,觉得屋里很安静,屏风后面一点响动都没有。
“旸谷?你还在吗?”小黄走到屏风一侧,试探性地叫了两声。
没有回应。
犹豫一下,绕至屏风背后,小黄看见旸谷侧身趴在浴桶边缘,一动不动。
“旸谷!旸谷!”小黄急声唤道,伸出去的手缩过一缩,然后按在旸谷的肩膀上,推了推他。
男人的发梢还是湿漉漉的,连带眼睫上都氤氲着水汽,整个人伏在浴桶里,像是一头缱绻的兽。
他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冰凉,偏生还大半都是浮于水面光丨裸着的,小黄将手伸进浴桶里,发现水已经冷了。
“嗯……”被小黄推搡了几下,旸谷终于幽幽睁眼,自鼻腔中发出一个单音。
“你怎么洗睡着了。”
“我不知道。”旸谷迷迷糊糊道。
小黄拉住他的胳膊,“你且从水里起来。不!等一下,你先把浴巾裹好再起来。”
桶中水被换过,再次温热,旸谷重新钻进去,很快,脸颊就被水汽熏成淡淡的粉红色。
小黄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旸谷又趴浴桶里睡着了,便在他身侧候着,顺带从袖中取了方澡巾与他搓背。
许是长年在山上奔跑的缘故,旸谷脊背与手臂的线条生得很硬朗,却不是那种虬曲僵硬的肌肉,而是极为舒展流畅的肢体。
烛光忽然跳动两下,烧断一截烛心,室内的光亮陡然黯淡下去。
小黄手上的澡巾一路下滑,她用力不大,只是轻轻在旸谷背上摩擦。旸谷被草药水浸润的皮肤在昏暗的灯火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感觉水温有些冷了,小黄施术又加热些。
泡了半个时辰,小黄背过身,叫旸谷走出来自己擦身子。
“干的浴巾搁在那边的凳子上,如意的衣服太小你别穿了……”小黄顿了顿,有些害羞地将床头新衣上的线头咬掉,从屏风外面伸手递进去,“你试试这个吧。”
又过了一会,小黄在外面搓搓手,忐忑道:“换好了吗?合身吗?”
“师姐……”旸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这个要怎么穿?你没有教过我。”
“正常衣服的穿法啊。”
“……哦。”
旸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身上套着小黄为他做的那件衣裳,头从领口钻出,两只手却怎么也伸不出。
如果袍子成精的话,它此时定会一边流泪一边控诉:为什么要把我的袖子也缝起来!人家是衣裳不是麻袋啊!
小黄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让你穿着玩儿的,你换下来吧,我这儿还有一件。”
旸谷穿好衣服后,小黄拿浴巾替他将头发擦得半干,然后将旸谷按在梳妆台前,用一柄木梳一绺一绺梳他的发。
小黄的手生得小,旸谷头发又多,她一手抓着吃力,便将头发分成两束,一束耷在旸谷肩头,另一束被她握在手心里,细细打理着发梢。
梳着梳着,小黄起了玩心,一双手在旸谷发间捣鼓来捣鼓去,过了许久终于帮旸谷绑成两只粗细不一麻花辫。
旸谷摸着鞭子,一脸茫然地望着小黄。
“噗嗤”小黄很不负责任地笑出来。
冷不丁地,门纱上有明晃晃烛光一闪,极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六儿,还没睡?”
听闻此语,吓得小黄赶紧捂上旸谷的嘴,把他拖到床上一个劲地往被窝里挤,然后自己也翻进去躺好,一声不吭。
极容应该是将灯笼搁在了地上,小黄透过门缝看见走廊的地面陡然明亮起来,光滑的砖石面上,倒映着极容颀长的影子,“莫装,我方才听见你房里有声响。”
小黄捏着鼻子装睡意昏沉,道:“四哥,是我房里有几只蚊子,扰了我安眠,这会儿已经被我打死了。”
门外的极容望着即将入冬,一派萧瑟的庭院,很给小黄面子地“嗯”了一声。
“四哥还有什么事吗?”
极容微微垂眸,在他手中捏着一封荼白莲纹的素笺,正中书了小黄的姓名,下方是一行简单的落款:东海,敖嫣。
视线在那落款上凝了许久,极容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将信笺笼进袖中,提起地上的烛灯,“没事了,你歇息吧。”
确定极容的脚步已渐行渐远,小黄终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去,用袖子擦了把汗。
若是极容方才问也不问就破门而入,她就是跳进无色池也洗不清自己的名声了。
黄花闺女大半夜的留宿男人在房中,这条消息一准能登上昆仑八卦头条。且,昆仑山上目前就她一个黄花闺女。
不由得很庆幸,向来是不请自入进她房的极焕不在此地。
小黄把被角掀开一点,轻声道:“旸谷,可以出来了。”
一低头,见旸谷闭着眼睛蜷在床铺内侧,姿态像新生的婴儿,面容安静,呼吸绵长,不知睡着多久了。
小黄定定看他一会,帮他把蜷在一起的手脚伸伸直,又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在床边置了方简陋的睡铺,如此度过一夜。
***
翌日,如意来寻人时,旸谷死活不愿意跟他走,抱着小黄的胳膊不撒手,被小黄好说歹说,才以“隔三天与小黄住一次”为条件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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