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仍不住颤抖,咳声却都被他咽在了喉咙里,不曾发出可以惊动他人的声响。
当初从冰棺中醒来,回忆起自己是被路铭心杀死,他也只觉无奈空茫,并未如此失态,此刻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阵阵闷咳。
他从来都觉得,哪怕十恶不赦之徒,身死之时,生前孽债也都一笔勾销,哪怕再作恶多端之人,尸首也不应被作践侮辱。
他自问此前一生,有诸多疏忽,诸多遗憾,却并不曾犯下什么深重的罪孽,要被那般对待。
门外传来一声响动,路铭心的声音发着抖,隔着门板低声传进来:“师尊?师尊你是不是醒了?师尊,你怎样了?让我进去看看你可好?”
他微闭上双目,并不作答。
路铭心说了一阵,看他不出声,想起他睡前的冰冷目光,不敢再破门而入,就那么趴在门上,小声地说:“师尊……是我错了……不管什么……都是我错了……”
她一面说着,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师尊……求你罚我吧……别再伤着自己……”
顾清岚终究没有再开口,他就像当年他在寒疏峰上时一样,哪怕吐血,也悄无声息地吐完,再自行清理完毕,第二日出去见她,仍是冷静如常。
他从梦中惊醒时曙色微明,待擦去血迹更换了衣物,已是天色大亮。
李靳和莫祁都已经起了,却俱都聚在他门口看热闹,他推门出去,果然路铭心仍旧在他门外。
他没让她跪,她也就真的没跪,只是全身蜷成一团,失魂落魄地缩在门板一旁,连身前多了两名宿敌围观都浑然不觉。
直到他开门出来,她才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看着他想扑上来,却又不敢,目光怯怯地看着他:“师尊……”
顾清岚喉间还有淡淡血气,也被她弄得无奈,勉强弯了下唇角:“不是说了让你自去回房歇息,为何不听?”
路铭心期期艾艾地“哦”了声,过了片刻又说:“师尊,我昨天是不是气到你了?”
顾清岚看了眼旁边的李靳和莫祁,觉得也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他们,就开口说:“我死去那三十六年间,魂魄一直附在肉身上。”
他看着路铭心睁大的双目,顿了顿又说:“我偶尔会在梦中,记起一些魂魄的记忆,也就是我死去时的事。”
他说着勾了勾唇,淡淡说:“心儿,谢谢你,没将我的尸体送给汲怀生。”
他这句话说得可以算是温柔,语气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感谢她,没有让他在死去后,还遭受更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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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祁哥:卧槽,你真的是个人渣啊小心儿!
某谢:好了转个镜头给大家看看。
【当年火烧寝殿现场,路某人站在大火前,一边嘴硬,一边哭,鼻涕糊了一脸……】
祁哥:小心儿你这个人渣,真的动过要把顾真人送出去的念头?
某谢:再转个镜头给大家看看。
【当年烧完寝殿现场,路某人一边哭了一脸鼻涕,一边坐地上抱着师尊(尸体状态)死命蹭……】
某谢:你觉得她会送么……
路美女:反正我在回忆杀里也算公主抱成功了!
顾先森:……
22、第七章 幽兰(1) ...
兰残手上有天魔残片,并藏身北境的事,李靳能得到消息,其他人自然也能得到。
他们需要尽快赶去北境,但北境苦寒凶险,还需要准备一下。好在李靳离开青池山时,就已有所打算,带了不少物资,将他那个抵得上几十个储物囊容量的法宝万千戒都塞了个满满当当。
路铭心那辆飞车的储物法宝里,也放了不少后备物资,只不过光给顾清岚准备的东西,比如给他的各色厚薄衣物,就占了一小半。
他们将东西略做清点了一番,一起上了飞车,向北境开去。
等上了车,路铭心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件白貂披风,瞧着顾清岚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递过来。
顾清岚淡看了她一眼,她就忙说:“师尊虽是冰系灵根不惧严寒,但北境的千年冰雪非同寻常,师尊身子又不好,我想还是有备无患。”
她如今倒是不管怎样,都时刻记得小心讨好顾清岚,早上刚被他说过当年的事,也只是眼里噙着泪,继续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顾清岚对她也只觉无奈,只能淡淡说了句:“放着吧。”
路铭心将那件披风堆到他脚边,“哦”了声,瞅着他脸色苍白,还俏俏地伸出了手,想去摸他的手试他体温。
顾清岚侧目看了看她,目光清寒,路铭心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抿了抿唇,坚持把手伸过来,轻握住他的手。
触到他寒凉的体温,她眼中就又浮现出忧急之色,低声说:“师尊果然还是伤势未愈吧?都怪我昨天发疯让师尊动了真气。”
李靳在旁抄着手,看得有趣:“我说路铭心,当年你师尊为了给你炼药,昏倒在地上没人管的时候,也没见你人影,你现在倒有孝心了?”
路铭心显然没听过这件事,愕然了片刻,眼中浮上痛心之极的神色:“师尊,当年因为我,你曾受过那么多苦吗?”
从她杀了自己后,顾清岚就没想过要再提当年那些为她筹谋的事,此时也只微蹙了眉,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来,淡声说:“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说。”
路铭心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隔了一阵,眼里掉下来两滴泪:“师尊不想说,我却都要好好记在心里,往后加倍对师尊好。”
顾清岚看她又这么哭,眉头蹙得更紧,实在懒怠理她,干脆起身走去内室打坐。
路铭心法力高深,一夜没休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此刻也仍旧神采奕奕,还是守在外面,还帮他画了个结界,全心助他调息的样子。
李靳和她是老对头,可他们三五不时就要打上一架,互相骂上几句,也算是老相识,这时看她一副诚心改过的模样,就说:“路铭心,你不是又在打清岚的什么主意吧?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把他救活过来,你敢再伤他分毫,我豁出去性命,也要把你削成人棍,挂在青池山上示众。”
路铭心“哦”了声,对他的威胁也毫不为意,突然说:“我知道你有棵雪灵芝,本打算等你养熟了抢过来给师尊用,没想到你自己拿给师尊用了,早知如此,我就好好同你商量下。”
她就这么当着李靳本人的面,说要抢他好不容易养的灵草,李靳也真气得要笑了:“你这土匪本性,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清岚好好一个谦谦君子,为何教出来你这等徒弟?”
路铭心不在意地说:“也许是随我亲生父亲吧。”
她生身父母是谁,顾清岚当年费心瞒了她许多年,待顾清岚死后,她可能也查了个明白。
听她这么说,李靳就知她大概已经一清二楚,呵呵笑了声:“也对,你是那人之后,又能好到哪里去?当年我就该劝清岚不要收养你这等孽障。”
路铭心大概也知道自己会被这么骂,他说得难听,她也没在意,反而冷笑了一声:“我也得谢谢李师伯,没将我身世抖落出去,要不然我也不能在道修里存身,大半比莫师兄还惨,被那些伪君子追杀。”
李靳也回以冷笑:“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清岚的名声,不想别人说他养魔为患。”
路铭心之父,明面上是当年从云泽山还俗的路之遥。
当年路之遥和夫人惨遭魔修杀害,顾清岚赶去时路家满门尽灭,只有路铭心一个二岁稚儿被藏在枯井里,得以存活。
路之遥虽然还俗,但在云泽山上辈分不低,也算是顾清岚的师兄,顾清岚将她带回云泽山收为徒弟,也属正当,无人反对。
路之遥不是无名之辈,路家的惨案在当年也举世震惊,路铭心的这段身世来历,修真界众人皆知。
只是他们话里的意思,她亲生父亲显然不是名声甚好,有“济世君子”之称的路之遥。
莫祁好奇心起,在旁问:“路师妹的亲生父亲难道另有其人?莫不是什么有名头的魔修吧?”
李靳侧目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改口叫她路师妹了?”
莫祁没得到回答,还被冷看了眼,颇有些委屈:“顾真人不是承认了她徒弟身份?她也叫李道尊师伯。我想大家去北境,总是要一道,太生分了不好吧?”
路铭心倒是识趣得很,立刻跟他示好:“莫师兄既是师尊的好友,我自当不再隐瞒,我亲生父亲其实就是前任魔尊夜无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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