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厮眉开眼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我未及反应,人又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力道既温柔又用力,竟道:“你既投我以木李,我自当报之以琼瑶。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嘴角虽一直抽抽,心中却觉着愉悦得很。几欲开口,又觉着如此便也最好,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被攸冥神君拉着手大步向前时,灵台仍嗡嗡作响,直至感受到冷风刺骨,我方恍然大悟此番我二人修为也被隐去,与凡人无异。我问:“为何这麒麟草看着不过百来米远,我等却要长途跋涉、翻山越岭?”
攸冥神君又将我拉紧了些,若有所思:“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这话不禁让我眉头一皱,伸出另一只手将外衫拉紧了些,抬脚跨过一道冰坎:“此番我巴巴地来取这麒麟草也算是念起,理当天涯咫尺呀,为何当下却是咫尺天涯?”
闻言,攸冥神君停了伐子,愣愣地盯着我,一副身形如圭如璧,如金如锡,很是赏心悦目,踌躇了好一阵,似在犹豫不决。
我还未等到他犹豫出个所以然,顷刻间只见狂风忽起,飞雪乱舞。攸冥神君脸色突变已一把将我拉到身旁,急促道:“麒麟阵中冰阵已启动,这里将被大雪淹没。”
我心中咯噔直跳,天地瞬间浑浊一片,这雪也不似往日那般洋洋洒洒,鹅毛大雪自九天上直泻而下,似一枚枚锋利的暗器,铺天盖地向我等袭来,雪过之地,皆是立即结成了冰。
我二人身上尚有温度,虽不至于结冰,但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此番四面八方皆是白雪皑皑,冰峰矗立,如若找不到安生之地,我敢说不多时,我二人这与凡人无异的身板便会成为万千冰块中的之一。
我跺着脚,边走边道:“这爆雪会下多久?”
攸冥神君抬头看了一会儿天,一把拉着我跑得飞快,他虽卸去了万万年的修为,然一身武力仍足以如骏马般奔驰。回我:“这要看你当年怨恨究竟有多深了!”
我:“啊?”
还没弄清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忽然感觉有冰块砸在我肩上,有些疼痛。定晴细看,心中顿时惊涛骇浪,空中已转为下冰块,犹如一把把尖刀,扎得我生疼,也冷得我直哆嗦。
寒风凌冽、席卷而来的狂风恶浪似能将我二人吞噬,呼啸而过北风肆无忌惮地吹着,那声音就似一曲曲悲壮的挽歌。慌忙间,攸冥神君将我拉在一处雪壁边,两手撑在雪壁上,再以他高大的身躯挡在我的前面,为我挡住了大半的冷风和一泻千里的冰块。
我试着让他也如我一般背靠雪壁,可避过部分的冰与风,怎奈无果,他似坐矗立不倒的大山,一动也不动,沉厚的声音响起:“别动,这姿势本就让人浮想联翩,再动……我不敢保证会一直君子下去!”
此时此刻,我二人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姿势委实有些惨不忍睹。见他如此,我心乱如麻,那感觉就似一道道阀门,一经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鬼使神差地伸手环抱着他,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起伏心跳声,喃喃道:“就因我跟那陆离魔君长得相像,是以你便这般维护于我么?”
感觉头上之人动了一下,此时此刻我晓得他在看我,但我却不敢看他。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的苦我愿承受,你的伤我愿代替,你将要经历的我愿陪同!不晓得这样说能不能消除你的疑虑?”
我直觉一颗心扑通狂跳,说不出缘由的愉悦。遂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手指拂过他后背,感觉有些不对劲,我抽出只手定情一看,是血!此番他已与凡人无异,怎受得住这铺天盖地般的冰块。
心中五味杂陈,抬头看着他,嘴唇已被冻得不甚灵活,颤抖道:“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攸冥神君反倒笑得轻狂,似那背上之伤与他无关一般,“忘尘,就快过去了!再忍忍。”
见他脸色泛白,背上的血沿着袍子滴在雪地上,一抹抹鲜红刺疼了我的双眼,只觉心尖儿一阵颤动,鼻子有些酸楚,一时不觉,两行青泪自眼框溢出。成华门中二十载,自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乃是有泪之人。
头上之人缓缓道:“忘尘,你并非没心没肺之人,你只是……压抑得太久。”
他的话我还未听出个究竟,又是一惊,画面忽转,寒风不在,冰雪消失。换而代之的乃是坐光秃秃的石山,转头看向身旁,哪里还有什么人,我有些心慌意乱,向着石道试探地挪动,喊了声:“神君?”
声音回荡,余音袅袅,我不死心又喊道:“攸冥?”
这次没听到回音,反倒是听见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嬉笑声,我警惕地随着声音寻了过去。定神一看看,只觉被五雷轰顶般呆若木鸡,脑中凌乱不堪。一块青石板背后,那两人的动作正如方才我与攸冥神君那般。
靠着石板的女子一身黄杉不是那衣衣又是谁,让我难以置信的是那玄衣男子竟是将将与我失散的攸冥!
那衣衣双手搭在攸冥肩上,笑得春风得意,瞟了我一眼,冷哼道“一个替身竟还有脸跟我抢神君,平日里你都不照镜子的么?”
衣衣的样子别提有多狰狞,我有些疑惑,再将目光移向玄衣男子,只见他淡漠地瞟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寻觅许久,发现衣衣才是我心中所爱,方才对你一番话怪我考虑不周,这厢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我本打算不相信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但一切皆是如此真实,这两人就这般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委实羡煞了我这个旁人!
我心中错乱,死盯着攸冥,一字一句道:“你选谁与我何干?”
语毕,我便一个痛快的转身,岂料我这身方转到一半,余光瞥见那二人好像越凑越近。想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黄花大闺女,那人适才还对我海誓山盟,转眼便装作陌路殊途,这登徒子竟还当着我的面与别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迅速自地上拾起快石头,转身用力向那二人掷去,嘴里吼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我这厢还未骂完,那厢二人竟像幻影般被我打散了。
再回神时,我人已出了石山,原来是一场幻境。定神看向四周,瞬间欣喜若狂,因为我站在了麒麟草下,真真切切地见其赤干,看其圆叶,佛光普照,煞是好看!
我巡视了一番四周,终瞥见攸冥神君似笑非笑地靠在树干背后,脸色仍旧泛白,模样略显轻狂,打量了我须臾,乃道:“我就那般不值得你信任?”
我自是晓得他说的是刚才那幕,也觉得是自己理亏,一阵憨笑算表达了释然之意。抬头看着那金光四溢的麒麟草,问:“这麒麟草该如何取得,是掰下一枝树丫,还是摘下几片金叶子?”
许久未闻有人作答,我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攸冥已全身靠在赤干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额头上滚下,脸色白得骇人,紧咬着下唇似在竭力地控制着痛苦。
我心中一片哗然,大步上前,未及顾虑太多,摸索着他的臂膀,胸口,皆没大碍,禁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攸冥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喘着大气回我方才那句:“恐怕没这么简单!”随即吐出一口心头血。
我又急又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替他擦去嘴边的鲜血!今日这事太过于诡异,他是谁?他可是万万年的烛龙神人,这麒麟阵我都未伤到这种地步,他却鲜血淋漓到此等境地。委实说不过去!
关心则乱,我一遍又一遍地擦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急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这麒麟阵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得而知的,我现在该怎么做?”
见我着急,攸冥竟强力挤出一抹笑,伸手为我擦去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泪水,自牙缝里挤出句:“怎么办,万万年来,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不曾想,这一刻我竟不舍了呢?”
我没忍住,一时哭出了声,慌手慌脚地一阵摸索,依旧没有哪里受伤,我大吼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若再敢胡言乱语,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原谅你。”
攸冥神君已闭上了眼,半响后竟笑如春风:“快了,快了!”
我不再管他的话缘由何在,拉过他的手试着把脉,倾尽毕生所学,终是恍然大悟。只是一瞬间,不待他抽回手,我已跌在地上,苦笑道:“你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下弦月之说,也没有那参禅一说对不对?”
攸冥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对我笑而不语,我忍着心头的悲痛欲绝,铿锵有力道:“你休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我一个猛转身,已不顾身后之人如何嘶喊,朝着反方向跑去。此时麒麟阵已被我走完,是以脚下之路皆是真实可见。
我不顾一切地在雪地中狂奔,一颗心已提到了脖子处,心念:一定要等到我,一定要!
已不知自己被拌倒了多少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过执念山背后的雪堆,双手不知何时被尖锐的冰峰划破。彼时,纵使身上多出个窟窿我怕也不会觉得疼痛。
这厢我跌跌撞撞出了后山散功区,还未及站稳,便被一股巨大的灵力之波弹出数米之远。忍着剧痛定神一看,空中黑云遮蔽,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黑烟阵阵,只见半空中一条火红的烛龙被四头麒麟神兽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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