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龙天霖应着，俯身抱起燕姝。燕姝羞臊地扭过头去，鬓边发丝摩挲着龙天霖的脸颊，龙天霖走路都有些踉跄了。好在就在马车旁边，总算将燕姝安稳地搁在靠枕上。
“三哥你没事吧？”天娇抬眼瞧见龙天霖目光有些痴迷的模样吓了一跳。
龙天霖怔了一下，赶紧钻出车厢，“我没事，坐好了，这就赶路了。”柳条长鞭在空中甩得啪啪脆响，马车急驰起来。
马车驶出不远就是一片村庄，他们打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户给村民瞧病的乡野大夫。
燕姝脚上的红肿越来越疼，此时已顾不得公主身份的尊贵，任由那位留着羊须的乡野大夫吐着烟圈，嚼了一口黄豆渣子敷在她的脚腕处。
说也神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燕姝的脚肿就消了大半。龙天霖再抱她上车时，她对他微微一笑，他也没有了初时的窘迫，也憨笑地望着她。
天娇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强忍着没说话。马车又颠簸了大半日，他们超近路往南燕去，这样明天午时便可进入南燕境内。
夕阳落尽时，他们到了一处山边驿站，此处已是北燕边界。龙天霖下车去驿站投宿。差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让他另找地方。
“可是天都这么黑了，这一片都是山，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里投宿呢？烦请官爷行个方便。我们车上还有病人，麻烦你了。”
龙天霖长这么大还没求过人，除了和神医院的垚老爷子讨些稀奇古怪的药丸，就没有什么值得他向别人开口低头了。
可是此时车上的人让他牵挂，宫车再好，蜷在车里终比不上躺在床上舒服。何况那人是因他没有照应周全才摔伤的。
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差役和差官耳语了几句，差官狐疑地看了看龙天霖，又朝门外望了一眼，马车上的蓝色三角宫旗在驿站门前的风灯下显得扎眼。
“好吧！今天爷就给你们南燕一个面子。不过只有一间房，你们要住就住不住就赶紧走。”
“我们住，住！”龙天霖一叠声地道。
差官摆手让小差役带他们去，“记住，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
龙天霖抱着燕姝进房，天娇赶紧关好门。眼前只有一张架子床，安顿好燕姝，天娇也累得仰躺在床上。
龙天霖正襟危坐，眼耳鼻息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官差的话让他好奇，驿站不过是信差和过路兵士、商旅歇脚的地方，这荒山郊野的边境驿站，信差都不常有，更别提办事的兵士商旅了，能发生什么事？除非是两国交战！
龙天霖猜得没错。差官也有种不祥的预感。要说南燕宫的人抄近路从此处经过还说得过去，可是东吕国的人怎么也会出现在附近？
今夜无风无月，沉闷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燕姝挪了挪身子，见天娇没有半点反应，这才摸索着到了床边。抬眼对上一双亮闪闪的目光，微微吃了一惊，复又镇定，“龙大哥怎么还不睡？”
“嘘！”龙天霖知道他小妹昨天一夜没睡，这会定是累极了，生怕惊醒了她。从椅上起身轻轻走到床边，悄声道：“燕姝公主要出去吗？”
燕姝点点头，扶着床架下地，蹒跚着要走。龙天霖伸手扶她，她顺势靠在他身上。两人出了屋子，龙天霖这才问她要去哪儿。
“衣裳都汗湿了，我想换身衣裳。”
“燕姝公主不必亲自去取，我拿来就是。”龙天霖说着就要往马车去。燕姝紧走几步拖住他。
“我还是去车上换比较方便。”龙天霖噢了一声，又回身扶她往马车去。
“龙大哥如果觉得方便可以叫我燕姝。”燕姝眼里闪着俏皮的光。
龙天霖憨笑地应着，扶她上了马车，这回她稳稳地钻进马车。
龙天霖靠在车架前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只见浓云盖顶，伸手可及的样子。显然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车厢里一阵窸窸窣窣，远远近近也传来细细琐琐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烽烟起2

龙天霖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目光掠过山脊，倏地一道火光腾空而起，他知道那是战事锋火，却不知战事为何而起？战场又在哪里？
“龙大哥，可以帮帮我吗？”车厢里传来燕姝娇柔的声音。
龙天霖收回目光，探头进车厢，又赶紧退了出来，涨红着脸道，“非礼勿视，燕姝公主莫怪。”
“瞧龙大哥说的什么话！让你帮我，怎么还不快点。时候都不早了呢！”燕姝弧起嘴角，拢了拢挂在肩上的衣裳。
见龙天霖局促地探身进来，柔声道：“可能是衣裳勾在金钗上了，龙大哥帮我看看。”说着侧过身子。衣裳后襟挑起一片勾在头发上，难怪香肩半露。
龙天霖小心翼翼地帮她摘下勾在金钗上的衣裳，眼睛哪里敢看她白颈下的一片，慌乱地收手，准备退出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燕姝吓得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他怔了一下，窘得两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车厢偏偏这时又晃动起来，马儿被嘶吼的号角声惊得扬起蹄子，团团转圈，终于撒开蹄子拼命地往暗夜里奔去……
号角声阵阵在耳朵炸响，天娇以为是在做梦，翻个身子又熟睡过去。待她再睁开眼时，顿时懵了。眼前的男子正好奇地盯着她，一身玄衣金带，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这样也能睡得着？”男子的笑容透着一丝诡异。
天娇这才发现双手被绑在身后，“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绑本公主！”尽管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声势上却不能弱。这是她五哥常说的，叫做以势压人，虚张声势也是一种战术。
“哈哈哈！”男子笑得似要背过气去。
“大王，探马说驿站前的马车上插着南燕宫旗，看她装束肯定是南燕公主。”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说话的人赶紧捂脸，细瘦的手却盖不住脸上的五指红印。
“笨蛋！什么南燕公主，这是北吕天娇公主，我未来的王后！哈哈哈。”
“噗！”天娇这时终于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了！姜篱，东吕大王，他怎么在这？这是哪？天娇环顾四周，心里有些发慌。上次有燕楚珩和慕容冲相伴，并不觉得身陷在姜篱手里有什么可怕，这回却不同了，只有她一个人，竟然还被绑了手！
“小的知错了，小的该打。”
“滚一边去！别在眼前碍事。”姜篱的目光从没离开天娇，见她四处张望，又哈哈笑了起来。“别找了，这回你是插翅也飞不了。我的玄阴阵是没人能破得了的。”
天娇已看明白了，这里应该是一处临时搭起来的大帐，地面和屋顶都蒙着玄色皮革，让人觉得压抑不爽。特别是眼前的人，深眸如潭，让人更觉逼仄。
“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又不喜欢你，总说什么王后王后的，竟然还用强，也不怕让人耻笑。”
姜篱怔了一下，复又哈哈哈笑得难以自抑。
“有趣，真有趣！本王喜欢。用强？本王就是要用强，来人呐！”
“带天娇公主去后帐梳洗，今夜就成亲。暂时不拘仪制，待回到滨洲再按王后仪制补办庆典。”姜离吩咐完，走到天娇身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
“别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你的父王和母后还在我手里，要是哄得我高兴了，我叫他一声岳丈岳母大人，说不定一时兴起就把他们放了。你们的北吕国我就也不用再争来夺去的了，咱们是一家人，北吕东吕是一家，不如就改叫吕国，或者大吕国，你说呢，天娇公主？不，应该是我的王后，天娇王后，哈哈哈！”
“别作梦了，我才不做你的什么狗屁王后呢！”天娇挣脱着两边过来挽她的宫婢。
“那可由不得你了，得天娇者得天下！今夜你就是我的了，天下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姜篱狂放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笑得天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大王是不是疯了？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宫婢垂头不语，挽着她一直进了后帐，拉好帐子上的厚帘子，才小心地嘱咐道：“公主还是不要和我们大王硬来。”
说着帮她解开绑手的绳子。一个帮她揉捏勒红的手腕，一个去打水来要帮她擦身。
天娇拽着衣裳说什么不擦洗。
两个宫婢你望我我望你，一个开口道，“天娇公主就擦洗擦洗吧，别让咱们奴婢难做，您这一身汗也不舒服。”
“是呀！若是奴婢侍候得不好，大王震怒，奴婢们就没活路了。”宫婢说得悲悲戚戚。
“你们想不让你们大王震怒也行，不过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擦洗。”天娇看出两个宫婢都是老实厚道的人，必须和她们打听清楚，弄清楚她现在的处境才行。
明明是睡在北燕国境山边的驿站，怎么被姜篱抓来了呢！
宫婢一边帮她擦洗，一边小声说起原委。
东吕国一个月前来了一位术士，不但会占星算命看相，还能预知未来。很快被大臣引见给了姜篱，要知道姜篱是有野心的，只问术士万里江山谁可一统？术士闭目沉吟，叫人拿来纸笔写下几个字，并用封蜡密住，要姜篱在月圆之夜开启。
月圆之夜还有七天，姜篱哪里肯等，当着术士的面就把封蜡给揭了。
宫婢住了口，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天娇听得入神，“然后呢？纸上写得什么？”
宫婢讪讪地笑笑，窃声说，“纸上写的“得天娇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