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青桃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天娇小憩正香，不忍打扰，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小心地拢好门口的竹帘。
“这可怎么是好呀？我家那位是死脑筋，没有大王的命令，他就是死在嘉兰城也不会回来的。”簌玉的哭腔飘进耳朵，天娇睁开眼。
难道姜篱打到嘉兰城了？她记得她和慕容冲离开的时候，姜篱起码还有些日子才能到达嘉兰，他虽伤了慕容冲的督脉经络，他也没讨到便宜去，慕容冲的长剑当时也刺穿了他的后颈。
何况他被慕容冲关在杏林密室的时候，他的元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那半缕龙灵犀突然离体，让他瞬间暴发潜能，他也断不会伤到慕容冲。
天娇起身走到门旁，撩开竹帘，簌玉惊喜地望向她，复又神情悲戚，跪地求天娇下旨召柳勇回朝。
“嘉兰城是保不住了，好在采了两批黄金，都已连夜运了回来……”
簌玉话没说完，天娇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囡囡还好吗？”
簌玉怔了一下，忙道：“好，我们娘俩前天夜里跟着运黄金的车回来的。我刚把她哄睡了，就赶紧来求大王下旨，大，大王好些了吗？”簌玉突然意识到慕容冲的病情，说话有些结巴。
天娇点点头，“大王快好了。嘉兰城现在是什么形势？柳将军怎么样了？”
簌玉一提到柳勇，神情是又爱又恨。她说嘉兰城现在恐怕是孤城了，前夜他们还能侥幸避过吕国的军队绕山路回到大幽，现在不好说。姜篱的队伍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原先大幽拿下的城池都已被吕国收复。
“柳勇要死守在嘉兰城，那不是死路一条吗！”簌玉说着开始抹泪。
“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囡囡，柳将军我会保他平安回来的。”
“真的？”簌玉不敢相信的样子，天娇公主她看着长大，却没想到也有凌厉果断的一面。
“王后怎么会和夫人打诳语呢！”青桃不想簌玉呆太久，影响天娇休息。簌玉不好再问，识趣地告退。
天娇站在门廊下看她的背影走远，不由得心生一股凄凉。她知道她若不出手去救柳勇，可能死守在嘉兰城的大幽兵士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姜篱已经不是常人了，尽管他现在还没有颠覆一切的能力。想到这里，天娇往东宫殿去，才进殿门，就听见里面各种乒乓嘭啪的声音。
燕楚珩扎着围腰，正满头大汗地鼓捣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瓶子。见天娇进来，他手下不停招呼她随便坐。
天娇笑道：“那我就随便坐啦？”
“咦！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是怪我反客为主了吗？我现在可不跟你客气，你看这些东西，只要我心情愉悦，到傍晚时就可制成两枚手弹，一切顺利的话，要不了两日，我可以给你准备一箱。足够你应付场面了。”燕楚珩笑得眉眼弯成月牙。
“一箱？难不成要我身上挂个箱子，只怕我挂不动啊！”天娇见他难得又露出从前的笑容，跟着开心。
燕楚珩的目光又盯在手里的材料上，不顾满脸的黑灰和汗水，一点一点小心地往一个椭圆形的囊里装粉沫。天娇好奇地走过去想捏起来看看，被他拦住，“动不得，快到一丈开外，我要确保你的安全。”燕楚珩紧张的样子。
天娇便坐在窗边的椅上等他忙完。燕楚珩似忘了时间，也忘了身边还有天娇这么个人一样，一直鼓捣到天黑，才心满意足的收手。回身看到天娇，顿时愧疚地道：“让你等这么久，真是罪过。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有事，有重要的事。”天娇笑了。
燕楚珩刚刚拎起来的心才落下，“吓死我了，还以为慕容冲怎么了呢！今天都没得空去看他。”
“他很好，你明天就住进中宫殿陪他。”
“什么？不是开玩笑吧？我和他住中宫殿，你怎么办？”燕楚珩吃惊得嘴里能塞一个拳头。
天娇伸手合上他的下巴，“我明天要出征，你陪他我才放心。”
“这么快就要走了？”燕楚珩不敢再张大嘴巴，失落和吃惊都写在脸上。
天娇嗯了一声，“放心，你制好手弹全部让沈将军带上给我。我这次打先锋，你今天做好的我马上带上。晚上请你喝酒，以示感谢。不许拒绝！”
天娇不管燕楚珩的错愕，不等他回话，拿起他面前的两颗手弹就走。“记得换身好衣裳，你可是南燕王啊？不要让人说在我大幽受欺负，连衣裳都没有好的穿。”天娇笑着走远，留给燕楚珩一个挺拔的背影。
燕楚珩的酒量到底不如天娇，没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天娇让两个小太监扶他回东宫殿。她不想看到燕楚珩看她出征时忧虑的神情。
她拿上慕容冲的王令，连夜召沈将军议事。命他为征讨大元帅，三日后带两万大军到清凉谷与她和柳勇的先锋军汇合，直插西蜀，端掉丘田和丘野的封地。
军令如山，沈将军得令出宫。
天娇让人把慕容冲的银甲战衣拿来挂在床头。月光照着银甲战衣闪着微芒，她好像第一次看到慕容冲穿着银甲战衣从她的马车旁飞驰而过的模样。
天刚亮，天娇抱着慕容冲躺下，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拥抱。她差点要放弃这时就出发的念头，终还是忍住，看他安逸的神情，她将夏被掩在他颈下。
飞身下床，披挂上银甲战衣，踏着晨光牵出赤兔马，一路举着王令奔出云宵宫。

第二百三十八章 城楼对峙

一骑红尘，踏起落花无数。眼尖的百姓看到了赤兔马上银甲罩面的人，欢声叫着，“大王，是大王出宫了。”声音未落，天娇的身影已渺远如烟。那些没看见的就怪说话的人大惊小怪，“大王怎么可能出宫呢？道大王出征吕国受伤，好久没有上朝了。”
嘈杂的声音里只需要选择一两句听就够了，天娇听在耳里，眉头紧锁。慕容冲的伤情连大幽的百姓也瞒不住了，看来要摆一出阵势，振奋一下民心。本来打算三日后和沈将军的大队人马在清凉谷汇合，这时她改了主意。
出了幽州城，天娇使出神行术，转眼之间就出现在嘉兰城的城楼之下。
只差一点点！天娇站在城楼下叹气，要是功力再精进一些，就可直接到将军府了。
城楼下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显然刚刚发生了一场进攻。姜篱还真够拼命的，一大早就发起进攻，这是想用疲劳战术困死守城的将士呀！
好在有硝烟掩护，天娇又使出神行术，这回准确地出现在将军府门前。将军府门前的守卫一扭头间，眼前就出现一位银甲罩面的将军，他们当然认得慕容冲的装束，赶紧上前跪礼。有将士飞身进去禀柳勇。
“都起身吧！”天娇沉声道，伸手扶起跪地的将士。
将士们怔住了，眼前的人当然不是他们大王。这时柳勇奔了出来，“见过大王，快快进府说话。”柳勇不待天娇说话，躬身示意她进将军府。
天娇看了一眼柳勇烟薰火燎憔悴的脸，率先进了将军府。
“王后怎可一人独骑入险地？大王怎么样了？臣着实担心。”柳勇进屋就掩上门问天娇。
“大王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天娇避重就轻地说。
“臣当死守嘉兰城，不将其落入姜篱手里。若是不能守住，就把两个矿口毁了，将他也取不到金子。”柳勇抹了抹额上黑灰掩着的汗水，早上和姜篱一仗并没有半点优势。姜篱使用火攻，今天又是南风，风势全往城门里跑，城楼上根本没法站人。
柳勇无奈之下挨家挨户收集棉褥浸水，好不容易才退了火势，总算把清早的强攻给退了。可是城里百姓怨声载道，又有人往后城楼跳墙出走。
好不容易聚起的人气又散了，柳勇心里着急。百姓是衣食父母，被困的这些日子，兵粮已经光了，正打算朝百姓征集一些，现在是没指望了。他不知道还能守得了多久，抱着一颗鱼死网破的心打算同归于尽。
“嗯，金子不能让姜篱得着。可是你也不能不顾性命死守，死守孤城实是不明智之举。咱们要想一个两全齐美之策。”天娇沉稳的态度让柳勇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她说话有大帅之势。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柳勇恭敬地等天娇吩咐，倒忘了问她是怎么进城的。天娇也不拖踏，让柳勇如此这般行事。柳勇听得连连点头。
城楼上的烽烟终于散尽了，露出了火辣辣的骄阳。大幽的将士们经过早上一役，浑身已是大汗淋漓不止，骄阳越盛，他们身上湿嗒嗒的衣裳贴着皮肉越发炙人。
天娇登上城楼，看着城外十里连绵的营帐，粗略估计姜篱的人马就有将近十万。城内的守军不足两千，差距如此之大，真不知柳勇是怎么捱过这几天的。
“你让大家都回去换上百姓的衣裳，打开后城门出城，暂时在城后山坡隐密处扎下营地等候吩咐。正门也全部打开，我要让姜篱有来无回。”天娇果断地命令道。
柳勇领命，传令下去。她既然相信天娇说的法子，就不会再多问。虽然心里装着许多疑问，这时也全当天娇就是慕容冲般服从。
“你也去。”天娇见柳勇立在身侧不走，命令道。
柳勇这下不干了，“那怎么成？怎么能让王后一个人留在城里！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保护王后。”他虽然知道要服从军令，却不敢相信天娇的法子真能两全齐美，最起码要保证天娇的安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