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都看不中？”苏太后有些诧异，“这图册有百多种呢，让荔枝再翻一遍你仔细看有钟意可心的没？”
“图样虽多，其实都差不多，随便哪个都好。”天娇轻笑。
“那可怎么行！一定要你可心了才成。这可是王儿亲自交待的。”苏太后神情认真，眼睛盯着天娇的小腹，眼角的笑意漫成一道道沟渠。
“都可以的，随便选就好了。”天娇耐着性子，她觉得这些事实在是浪费时间。
可苏太后不这样想，这么多年，慕容冲第一次交办的事，她可是小心谨慎得很。何况眼前她儿子喜爱的人，不但救了她儿子的命，还要为她添孙子，她哪能不用心呢！
苏太后让荔枝去把针功坊掌事的找来，要让天娇亲自和针功房的人说她的喜好，一定要做出天娇喜欢的衣裳。
天娇苦笑，做了衣裳她又能穿几次呢！眼看着就要立春了，她志在燕楚珩，更要重返天都山。还怕到时再遇到凌振欢捣乱。不过这次还算他没有从中做梗，倒是无意中救了她……
正思虑着，针功房的掌事来了，给苏太后和天娇见过礼，就给天娇量尺。
“王妃若是没有喜欢的样子，奴婢们再画些图样来，不过这些图样都是历朝历代王后服制精挑细选留传下来的，再画图除了细节略做改变，大致还是差不多的。”
“什么话！让你们重新设计是让你们偷懒的吗？”苏太后喝斥道。
天娇听糊涂了，“等等，什么王后的服制？”
针功房掌事忙垂头答，“这些图样都是王后的服制，王妃选几样来做衣裳，后日封后大典时穿。恭喜慕王妃晋升王后，贺喜王后。”
“什么？王后？我不要做王后，我不要做王后！”天娇急出一身冷汗，腾地站了起来。
苏太后忙拉她坐好，“王儿想给你个惊喜，看倒把你吓着了。王儿要封你做王后，是对你用情至深，他这份心意你一定得收下，不许说不做王后这样的话，他会伤心的。”
“是呀！哪国哪代都没有帝王只有一个妃妾的，除了咱们大幽王。大王对慕王妃是深爱眷眷，王后是大王的中宫，其实在大王心里早就是王后了，这会不过是要办个仪式召告天下。”
苏太后瞥了针功房管事的一眼，那宫人闭了嘴，认真地记好尺寸，躬身退了出去。
苏太后道：“你只管听大王的安排，这也是他的圣意，所谓圣意难违，你不会不懂事理吧。更不会却了他的好意和用心吧！”
苏太后顿了一下，“听锦云说，你爹的腿伤到寒天就愈发地厉害，你娘听说你又跑了，整日唉声叹气。今儿我准备接他们进宫来同贺，你也可以见见爹娘以慰他们的思女之心。”
天娇只好应着，这才明白慕容冲叫她来见苏太后，就是让她知道他封她为王后，太后也是首肯的。她要当得心安理得，不用再怕太后不喜欢她。
“我让人把中宫殿再装饰一下，西宫殿那边拆了连到御花园，东宫殿那边归整到中宫殿，这样锦云宫就更开阔了，你觉得如何？”
天娇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苏太后以为她累了，便不再多说，让人送她回锦云宫，又加派了几十个宫人到锦云宫当差。
锦云宫里顿时热闹起来，天娇干脆让樱桃管事，青桃协助。新来的几十个宫人才分派好，就见东宫殿的宫人纷纷来求中宫殿求见，她们想调拨到中宫殿当差。
“为什么想到中宫殿来呀？东宫殿的大门不是关得挺严的吗？”樱桃在门外和东宫殿宫人斗嘴。
天娇也不阻拦，东宫殿见风使舵的宫人她可不想让她们在眼前碍事。不过她突然想起燕姝怎么没有动静呢？
苏太后说把东宫殿归到中宫殿，那意思是燕姝要搬到她门里一处住着还是怎样？她有些好奇。
樱桃把东宫殿的宫人打发走了，进门服侍天娇午睡。
“才起没一会，哪能又睡啊！”
天娇不想睡觉，心里的事还很多没理清楚，慕容冲和群臣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想等他，到时和他说她不要做王后，就这样挺好。
“王妃是有身子的人，一定要睡足吃好。乖乖睡觉，不然大王一会回来，该责怪奴婢们不用心侍候了。”樱桃喊青桃进来，两人安顿天娇睡下。
天娇只好躺在床上假寐。
樱桃和青桃见她呼吸均匀了，才悄悄出去带好门，两人守在门外悄声说话。
“工匠们说下午就要拆东宫殿的门，这么冷的天，不知要干到什么时候？”
“是呀！东宫殿的宫人都要派去各个工坊干活了，难怪她们一个个自寻门路想谋个好出路。可惜她们以前太狗眼看人，想来中宫殿门都没有。”
不知是谁喊了樱桃和青桃一声，两人的脚步渐渐远了。天娇迷糊着闭上眼，才瞌睡了一小会，就听到屋门轻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锦帐旖旎

慕容冲的脚步声天娇当然是听得出来的，她肯定进来的人不是他。她侧着身子没动，一股幽香漫延过来，她突然记起这种味道，她屏住呼吸，心里不由得冷笑。
燕姝慢慢靠近床头，怔望着天娇的背影一会，见她没有反应，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心里暗道，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心到手到，她扬起手里的玄色方盒朝天娇的鼻息处探去。
天娇猛地抓住她的手，顺势坐起来跳下床，“怎么又想使出对付我三哥的法子吗？”
“你，没睡！”燕姝错愕地望着天娇。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不觉得无趣吗？”天娇扣着燕姝的手，把她拉到椅上坐下，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你几次下药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不深究你不代表就饶过你。既然你这么喜欢玩阴招，今天我就陪你玩点有趣的。”
燕姝凌厉的眼神起了迷茫，她不明白天娇的手劲怎么那么大，扣得她丝毫动弹不得。更没想到天娇早就知道她做过的事，不免有些心慌。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的恨意又涌了起来。
“你要杀要剐随便，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是被配出云宵宫去，也不打算活了。拼个与你同归于尽，也算替我哥报仇了。你毁婚另嫁，他的心伤得很深。”
天娇一时无语，本想好好惩治一下燕姝，可是燕姝一提到燕楚珩，天娇的心就软了。
天娇松开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燕姝甩了甩手腕，起身就走。到了门口，她脚下一滑，跌坐在地。她一手拄地，一手按在胸口哎哟地叫着，似乎扭伤了脚的样子。
天娇皱了皱眉，走到门边打算喊樱桃去请太医来。谁知她才走到燕姝跟前，燕姝伸手拉住她猛地站起来，衣袖在她脸上轻挥，整个人往她怀里倒去。
天娇哪里受得了她的投怀送抱，往外推她，她趋势跨出门去，却一头撞上正要进来的人身上。燕姝见是慕容冲，衣袖又在他脸上扫了扫。慕容冲扶她站稳，奇怪地看着她。
燕姝拜了拜，也不说话，匆匆离开中宫殿。慕容冲站在风里打个喷嚏，天娇紧张地扶她进门。抬眼见燕姝早没了踪影，便打消了叫樱桃的念头。
“怎么这么紧张我？”慕容冲欣喜的样子。
“哪有紧张，外面风大，赶紧进去。”天娇关好门挽着他进了内殿。
“她来做什么？”慕容冲问。天娇不好告诉他真相，就说燕姝来找她画些衣裳样子。慕容冲笑了，“你的眼光一向好，问你也是应该的。腊月初七，后宫的嫔妾都要出宫，看来她也想通了。”
“她们要去哪儿？”天娇怔了一下，原来燕姝说的是真的，慕容冲真要把她配出去。
天娇知道燕姝对慕容冲的仰慕和痴爱，哪怕慕容冲不与燕姝同房，燕姝也觉心满意足，要是慕容冲把她配出去，这对她来说无疑比死还难受。
“后天是各疆土降王来朝见的日子，我会给她们赐婚，指给各疆土合适的世族少子。”
“那样好吗？”想到西蜀老王的两个儿子，天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燕姝要是配给那样的人，她的确是不想活了。
“怎么会不好呢？一来可以借此机会安抚各疆域降王的心，二来也可以给她们一条出路，总比在云宵宫孤苦终身的好。”慕容冲轻笑，揽着天娇到他怀里，星眸闪闪地望进她眼里。
天娇发觉他脸色赤红，目光炙人，不免吓了一跳。她从他怀里挣出，“我觉得还是要问问她们乐意不乐意才行，就那样指给别人，对她们来说不公平。”
她突然觉得要留下燕姝，她终究是要走的，如果后宫只有她一个人，她这一走，慕容冲才是孤苦的人。
燕姝爱他，为了他什么都肯做，甚至为了他去做一个恶人……被爱才是最幸福的。就像她此时的感觉，慕容冲浓情赤烈的目光包围着她，让她心里赤热，脸上火辣辣的。
“不公平？她们可都是母后指给我的，对我就公平了吗？你这个小坏蛋，竟考虑起别人的公平，不管我的心意了！我告诉你，后天就是你的封后大典，到时你可不能说这种话，她们都是以大幽世女的身份出宫，千万不能说成是我的后宫侍妾。”
慕容冲的目光更烈，呼吸也沉重起来。他忍不住又把天娇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后宫只有你一人，你可是本王的宝贝，咱们得生十个八个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