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能下吗。”
我没主意,可不想被二舅他们看出来,点头,“先下去,我继续定。”
二舅他们扯着大粗麻绳把棺材放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拎着那个铜钱站在棺材后的土坡上继续观察,铜钱摇晃间我也在指挥他们调动棺材朝向,这个定相就是要棺材头必须朝着相口的,“左边来点,再来点……”
村里人和二舅咬着牙拽着绳子来回移动着棺材,我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我是想要偏点的,可是怎么调偏了,心口却堵,感觉还是望不出去。
“四宝,可以了吗。”
我揉了揉几天没睡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是不是姥姥太高看我了,这么难的事,我要怎么做啊。
“我觉得还是偏,四儿啊,咋下都偏,算了吧,你姥既然选在这儿,肯定也没合计太多,只要一家能团聚就行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陈瞎子还在不急不缓的说着,倒是李瞎子往前走了一步,“我觉得应该是凤年大哥给出啥主意了,我看过凤年的命格,她是死后还能给儿女造福的相,不会胡乱给自己找地儿的。”
舅老爷,听完李爷爷的话我有了灵感。大铜钱直接扔到一边,这东西我真是用不惯,拿出舅老爷给我的那个小阴阳盘,确定方位后顺时针一扭,指针随即颤动,竟然就指向了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位置。
“休门……那地儿是吉的……二舅!再挪动,右边,右边!对!挪过去!!”
心里舒坦了,原来舅老爷给我这个盘是让我干这个用的啊。
陈瞎子有些发怔,“四儿,堵啊,我感觉堵啊……”
我点头,:“肯定堵,但那是吉位,我想到时候立个高碑,这样就借势可以看到我家那边的地了,偏的话我心里不舒服。”
陈瞎子点头,不在多言。
其实我没好意思说,都到这时候了,咋下这地方都这样,爱谁谁吧,只要能赶在吉时之前葬了就行了,毕竟这地儿是姥姥自己选的,她也说正好陪陪我之前的这个二舅妈,那我怎么下,姥姥都不会有啥意见的。
而且说实话,坟茔地是要旺子孙的,而我,其实是外孙子,而且还是个女的,可丁可卯的算起来,下好了,真正能旺的那个人是我二舅的后人,可是他……唉,下一个才是我妈,不过姥姥肯定也直接把二舅略过了,坟好了,算是能让我沾点光吧,兴许以后就有不怕死的把六号哨所给扒了,那时姥姥的坟就看出去了,这样,虽不能赶上我家最早的祖坟,但也算是不错了,至少,没那么多事儿的表叔们闹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掐着点在等,时间一到,把带来的公鸡放下引路,陈瞎子高呼一声,“葬!!!”
众人就开始呼哧呼哧的填土,妈妈的哭声又细碎的从嘴里发出,呜咽着和二舅妈相拥而泣。
陈瞎子在我身边小声的叹息,“四儿啊,你姥姥姥爷以后就住着了,第一天到下面,声音小了他们听不见,你要大点声哭,你姥爷姥姥才能知道挂孝的再祭奠他们呢。”
我呆呆的张口,“我哭不出来。”
陈瞎子摇头,“唉,那就算了吧。你姥要是知道都是你忙活的,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
我没吱声,这个是真的哭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麻木的一直像在梦里。
等土填完,陈瞎子就交代我们男女分左右在坟前跪好,随后外人有想祭拜的,依次上前跪拜就对着相口敬酒,嘴里念叨着,吃点喝点,以后多多保佑。
等到外人完事儿了,之后是两个舅妈,再是我跟小六,最后是妈妈二舅大舅,等到都跪拜完了,陈瞎子开始招呼村里人下山,去吃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送亲宴,吃饭前再用装着豆腐和钢镚的水洗洗手,这葬礼,就算是完事儿了。
二舅拉着哭的恨不得扒土的妈妈起身,“若君,都过去了,别再惦念了,你还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啊……”
我妈哭的不行,趴在坟前头不停的摇着,“不要啊,爸妈,你们别扔下我啊,别扔下我啊,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二舅看向我。“四宝,你劝劝吧,你劝劝……”
我依旧木讷的摇头,“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小六低声的在我旁边抹着眼泪,“爷爷奶奶,我以后肯定会经常来看你们的,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人的。”
我没说话,只感觉陈瞎子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四儿,下山吧,记着前三天晚上来送火就好了,走吧。”
站着没动,我虽然没哭,可也不想走,感觉太阳光明晃晃的照着,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嘴角抽搐的咧了一下,我跪倒相口前,轻轻的张嘴,“姥爷,姥姥,我没哭啊,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坚强啊,葆四,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妈妈大声的哭喊着不要走,似乎对我的反应不满意,得空用力的扯着我的肩膀,“葆四!你哭啊!你不哭你姥他们不知道你给他们挂孝了啊!你哭啊!!”
我身体没力气,软软的几下就要被妈妈扯倒,穿着的孝衣都被她给扯开了,身体摇晃间,只听着二舅妈哭喊着扶着妈妈,“若君啊!你别逼孩子啦,葆四可怜啊,她以后再也没有姥姥姥爷啦!!”
心里一轰……
我木讷的看向二舅妈,“你说什么。”
二舅妈哭的满脸鼻涕泪,看着我抽的喘不上气,:“葆四啊,你姥最疼你啦,以后你再也看不着他们啦!这世上你再也没有姥姥姥爷啦!!”
“你胡说!”
我炸了,“我有!我有!!”
二舅妈哭着摇头,“他们走了,六儿没爷爷奶奶你也没有姥姥姥爷啦,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啊……”
“好了,别说了,都别说了,若君,赶紧起来,明月!快点帮忙啊!!”
我跪在那里没动,脑子里的那根鱼线‘蹦’~的下就断了,嘴巴一咧,眼泪兀自就涌了出来,“姥爷姥姥!葆四不要没有你们啊,葆四不能没有姥爷姥姥啊!!!”
“哇!!”
小六也跪在我旁边哭了,“我不能没有爷爷奶奶啊,我再也没有爷爷奶奶啦!!”
本来被二舅拽起来的妈妈和二舅妈再次悲从中来,双双跪趴到坟前。放声痛哭,“爸妈,以后若君没有父母了,若君再没有娘家了啊!你们怎么能一起走啊,你们好狠啊你们!!”
二舅承受不住,也跪倒后面,失声痛哭。
陈李瞎子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一听到我们哭喊的声音俩人也都承受不住的大哭的下山,“凤年啊,再也看不到凤年啦!!”
……
这是个很意外的结果,我本以为我哭不出来的,感觉所有的眼泪都在接仙儿的时候哭干了,可是没有,就是二舅妈的那句话,居然间接地,引着全家人都差点哭死在坟上。
我发泄了一通之后浑身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起都起不来,最后二舅只能给我背着下山,而二舅妈和妈妈俩人则是被小六一左一右搀扶着的,没见到大舅他们人影,应该是一早就跟村里人下山去吃饭了。
一直到下午,等到吃送亲饭的人都走了,大舅妈才擦着汗进屋,“若文,你说你们都在山上哭啥啊,人都走了哭有用啊,家里也没个张罗事儿的,还好我跟你大哥先回来了,要不然不得被人家笑话失了礼数啊!”
我斜着倚靠在炕上,蔫蔫的,哭也哭了,事儿也办了,真的啥筋骨都没有了。
二舅没啥精神的摘下自己的孝帽,“麻烦你了大嫂,只是我想,谁家遇到这种事儿都不会合计礼数什么的,现在也顾不到了。”
大舅妈点头,“是,我理解,咱爸妈是一起走的,也就是感情深呗,怕妈走了将来给咱儿女添麻烦,难得爸这么想啊,真的,要不然我之前都合计你咋伺候爸啊,就那腿……”
“别说了,葬都葬了,说这些做什么。”
大舅妈一看二舅这态度悻悻的闭嘴,回头瞄了一眼蹲在屋门口的大舅,“老大啊,你别蹲着了,一会儿去把爸妈那屋收拾收拾,这陆续的就都得给烧了送到那边,等那屋收拾好了,咱好搬过来啊。”
二舅愣了,“大嫂,你啥意思啊……“
不光二舅,一屋子都怔了,不明白大舅妈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舅妈摘下自己的孝带看着二舅清了下嗓子,“这你还不懂啊。若文,你是老二,这以前爸妈在的时候吧,你大哥不爱跟你争啥,有啥好的,也都让给你……”
“大嫂,话不是这么讲的,那时候分地,咱家的地妈可是把山这边好的都给大哥你们种了,而我们种的是山那边的薄地,那地都没劲儿,年年收成可都不好,照你们那地比,差远了。”
大舅妈哼哼两声,“是,地我不说啥,可地跟偏方比起来,那当然是偏方挣钱了,若文,你那做药的手艺不比啥地都挣钱啊,我们做到头就是个农民,你是大夫,那能一样吗,以前爸妈在,我也就不比这些了,但现在爸妈走了,咱得掰扯这个理,你大哥和你都姓薛,凭啥你住祖宅我和你大哥就得自己出去盖小房子啊,以后就这样。这前院归俺们,后院归你,咱一人一间,你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