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愣了,回头不解的看向姥姥,“薛大姨,事儿不是都完了吗,还说啥啊。”
姥姥没吱声,只是拉过我的手直接走到他们面前,“老王,我家孩子在前几年的确是老捅你们家的鸡窝,可你告诉我,这三四年以来,我家四宝还去捅过吗。”
叫老王的大爷听着姥姥的话怔了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没,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我都忘了……“
“你忘了?”
姥姥脸色冷冰的看着他,“刚才不是说的还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似么。”
他尴尬的不行,“嗨,我知道那就是小孩儿淘气,我没走心……”
姥姥看着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不管你走没走心,但事儿咱哪说哪了,我记着,四宝当时捅完你家鸡窝后我上门给了你几只蛋鸡,就算是孩子当时不懂事,但是我也算是赔偿了吧。”
“是是是。”他低眉顺眼的点头,“赔了,怪我,我嘴不好,就没个把门的你看看。”
姥姥无语,转眼又看向他旁边的魏大娘“淑芬啊,我记着你儿子结婚我家四宝是去瞎说了几句话,可那话,四宝是说错了吗?”
老魏大娘面有难看的张了张嘴,“是没说错,可,可她那话一出口,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姥姥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那你觉得,那话,是我家四宝自己想出来的吗。”
魏大娘摇头,“肯定不……不是啊……”
姥姥叹气,“婚礼现场人那么多,谁知道谁扯老婆舌让孩子听见了,我家孩子就是心眼子直,有话就出去了,她是小孩子啊,她哪懂得那些弯弯绕绕?”
其实姥姥说的这事儿我记着,那时候太姥还在呢,这个魏大娘的儿子结婚。太姥就带我去了,我一到那以后,就听人家说他儿子是先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这种事在民风保守的农村还是很难看的,我听了大半天之后太姥就让我上前去说吉利话。
这是我们村的一个传统,就是童男童女跟着一个专门说吉利话的人后面,他说完我们就学着说,说完一对新人就会给点红包,就是几毛钱或者是几块糖,主要是讨个彩头。
那个专门说吉利话的人学名叫做打喜牌子的,就是他有对板,啪啪打响后自己根据节拍现编词儿,一般都说什么树上喜鹊叫喳喳,出门来到新人家,男人相貌似潘安,女塞仙女胜貂蝉,郎才女貌天地配,一对新人永好合……
当然了,还要根据新人的外貌啊,实际情况编几句词儿,当时我身边跟着几个小孩儿都缕着他打完后的节拍出口,说的也都是结结巴巴的,我当时也没多想,在那个喜牌子一打起来的时候就把我听到的说出来了,大意就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现如今你就是不干给得去干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打喜牌子那个人都懵了。娘家客就很不乐意,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怎么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人新娘子不是姑娘了,相当于骂人家不洁身自好了,所以,这事儿,也就怪我头上了。
唉,我也是,嘴咋就那么欠儿呢!
“哎呦,薛大嫂子啊,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其实,唉,当时就顺口那么一说,葆四还那么小呢,我能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么……”
姥姥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周围的村民满脸感慨,“我家孩子,是,她打小就很淘气,皮的很,但怎么说大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别说别人家的了,就是自己家里的孩子谁能保证他从小到大就没淘气过?光我知道的,就有差点把自己家房子点了的吧。
十二年了,大家不管是多难听的话也谈论了十二年了,孩子已经懂事了,你们啊,也积积嘴德,不要让孩子觉得这白山村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一个个都是后爹后妈。
你们摸一摸良心,这两年,我家孩子祸祸过谁?日子长着呢,难不成,你们就真的跟个孩子过不去?算我拜托大家了,我家孩子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大家多担待,但别伤一个孩子的心成吗……“
我的头一直低着,在片刻的安静后我感觉有人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葆四啊,是大娘不对,以后大娘肯定不说这话了啊……”
“葆四,姨以后肯定也不会胡说八道了,咱打小看你长大的,咋说不都是知根知底儿的,淘点没啥,啊。”
我紧咬着下唇一直半垂着脸站在那里,直到院里的村民渐渐走光,鼻尖的酸楚仿若再次袭来,我抬眼看向姥姥,“姥……”
话没等说完,姥姥就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妈!”
二舅眼疾手快的上来扶住她,“没事儿吧。”
姥姥的头上冒出一层虚汗,“关门,我没事,没事。”
那明月闻言赶紧关紧大门,回过头,只见姥姥直接看向了我,“四宝,你过来……”
我挪动着脚步走到姥姥身前,“姥……额!”
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姥姥一个大耳雷子啪叽就打到了我的脸上,“疼不疼!!”
我的耳朵里是嗡嗡的直响,感觉这下比四年前那明月杆子家倒了那回打的还狠,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我不停的点头,“嗯,疼……”
“疼就给我记住……”
姥姥被二舅搀扶着指向我,“做人,可以有性格,有脾气,但不可以没有分寸,你有一百种可以帮小六出气的方法,但唯独不可鲁莽,否则,那跟傻瓜无疑,今天要是那个孙洪胜死了,你就得陪葬,要是那个孙洪胜残了,你就得照顾他一辈子,这里面的轻重,你懂不懂!”
小六吓得不敢在哭,而我却抬起胳膊不停的擦着眼泪,要是它划过脸颊,那就会火燎燎的,特别的蛰疼,“我知道了,我不会在拿砖头打人……也不敢了,我没想打死他的,我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别欺负人……”
姥姥嘴里发出嘶嘶的疼痛的声音,看着我,仍强打着精神,“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六,可你记着,千万……千万……“
“妈!”
“姥姥!!”
姥姥的话没有说完就闭上了眼,好像有些疼的受不了晕过去了,二舅赶紧抱起姥姥,嘴里担心的念着。“肯定是气到了,胃疼最怕急火攻心了!”
我擦着眼跟在他们后面,小六则跟在我的后面,进屋后那明月掐了姥姥一会儿人中看着二舅皱眉,“若文,我去找个车咱把妈送医院仔细查查吧,啥胃病这么重,说昏就昏的,老这么疼不是事儿啊。”
二舅没吱声,只是一脸难看的点了点头,转过脸看见肿了一半脸的我,拉着我的手站到他身前,“四宝,二舅知道,你跟小六好,可是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以后,千万不要在这么冲动了,知道吗。”
我吸着鼻子点头,“嗯。”
二舅有些郁闷,“我和你舅妈现在要送你姥姥去医院检查,你们在家陪姥爷,知道吗。”
我还是点头,和小六拉着手去到姥爷那屋,不用说发生了什么,我想姥爷就是在屋里听也都听明白了。
他没说我,应该是想教育我们,但叹了半天气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想问姥爷姥姥是不是被我气严重的,可是我又不敢问,远远的看着二舅把姥姥背出家门的身影只觉得一颗心是提了又提。
“四姐,这事儿是不是过去了?”
再回到屋里后,我跟小六都异常安静了许久,我没去姥爷那屋,因为姥爷的眼里都是对姥姥压抑的担心,我不敢看他,一看就会胡思乱想。更觉得这一砖头拍出事了。
“四姐,你说话啊,屋子里太静了,我不适应……”
小六自言自语的坐到我身边,“还是奶奶厉害,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不然,我还以为我妈得跟他们打起来……”
我垂下眼,想说的是你舅舅厉害,他们能那么痛快的走,不得不说是因为那明月扔出了小地主,那混子谁敢惹。
虽然说姥姥在村里很有地位,但孙洪胜他妈也算是个泼妇,如果单靠姥姥,保不齐她还得咋呼一阵,之所以会走,小地主和围观的下塘村民都占了很大因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叫恶人还得恶人磨。
“四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说我是不是成了丢人了,都被我妈把衣服扒了。”
我木木的摇摇头,:“不丢人,你还帮我了呢,要不是你说话,我不定得怎么挨揍呢。”
“本来就是你为了我吗!”
小六一本正经的看着我,“我都崇拜你了!四姐,你虽然虎,但你真厉害!我都不敢用砖头,可你敢,你比三胖他们强多了!”
我现在听到这些奉承话也开心不起来了,而且,我不认为虎是夸人的,抓心挠肝的坐在那里,“我就是怕姥姥有事,她要是被我气的病严重了咋整,我不能没有姥姥。”
小六挠了挠脸,很迫切的想为我分忧的样子,“要不,你再试试给奶奶求药?你不是说你都知道咋弄吗,就是跟胡三太爷借那啥马褂的。”
“算了吧,我求不来。”
我嘟囔着,“我试过求药这事儿你千万别让你妈和我二舅知道了,不然我还得挨骂。”
“哦,我不说,你不让我说我肯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