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天司判定胜败的声音在此时传响——
“落迦天,云逍,胜!”
“哎,这么快就判输赢了么?”慕容云裳道。
这亦是在场很多人心中的疑问,不过是肩头中了一剑,无论千堂的插手,还是最终结果的判定,好像都太早了些。
晴方道:“方才二人激战之时,云逍长剑险要透穿夜寂流胸膛而过。幸而及时应变,剑尖横移,剑锋才自他肩头划过。所以我们才看到云逍的剑掉在地上。若非他及时弃剑,夜寂流此时就不是肩头受伤那么简单了。”
“原来如此。”慕容云裳道,“我倒是未能看得分明。”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此时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先前战败宫城遥的夜寂流,此时竟然在云逍的手底下落败得如此迅速。那么接下来云逍与宫城遥的那一场比斗,还有必要比么?
云逍回至席上落座。城遥问他,“感觉如何?”
“不好。”云逍目视前方,淡吐两字。
“呵。”城遥笑道,“那回去烧书吧。”
——先前某人笑言,若小流儿此次再不多卖些力气,就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全都给烧了。
云逍随意“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他若认真起来,实力绝不在你我之下。”城遥笑道,“但前提是,他能认真得起来呢。”
此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认真起来几次的某小流,早已满面惨痛地捂着肩膀,跑到清欢那儿博同情去了——接下来云逍与城遥一场相斗,他可不想一个人寂寞凄惨地坐在选手席上。
寂流把宁颢往贞帝那边推了推,然后坐在了她与清欢中间——因为没好意思“拆散”清欢与公仪修。清欢看了看他的肩头,鼓着腮帮不肯说话,生怕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三神夺城的时候,她站在城遥身边,看见他险些受伤,心里就被骇得跟什么似的;此时两度看见寂流受伤流血,她的心头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他们比她强大那么多,总是千方百计护得她万无一失,可是他们自己也会受伤呀。
寂流收起面上嬉笑神色,看着她眼睛说道:“你看见我受伤流血,心里难过是不是?”
清欢含着眼泪点了下头。
寂流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我们三个看见你浑身都是血,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清欢又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好像真的明白了。这样会为对方忧虑,会为对方疼惜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朋友,而是家人、亲眷了。就好像城遥百忙之际,也要给寂流的肩头拍上一掌,治好他的创伤;眼见将要误伤寂流,云逍想也不想便会弃掉长剑。输赢,又算什么呢?
清欢道:“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对不对?”
这个“久”,自然是比十年同门之谊还要久远。情感,也更深厚。
寂流道:“你能想得起来么?”
清欢侧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寂流弯唇一笑,“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宁颢几度想要出言讥讽,终究还是没能忍心打断。她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夜寂流。
公仪修从旁看着他们,面带笑意,眸色却愈深。
然后,是寂流求着一染尘,用净水诀给他“洗”了下衣服,免得小叶子看了难受。
“哎来来来,买定离手啊!”身后人叫嚷了起来,“快来猜猜,云逍和宫城遥,谁会胜啊?”
相对于寂流这匹新冒出来的黑马,宫城遥这种老牌高手,自然不会因为这偶然的一场落败而形象崩塌。但是宫城遥输给夜寂流,夜寂流又输给云逍,这是所有人刚刚亲眼见证的事实,所以此时绝大多数人的猜测,都是待会云逍会胜。这样,就是云逍直接问鼎凌云榜首,然而宫城遥就只能落到第三去了。
见大部分人的筹码,都是压在了云逍身上。清欢就把自己的赌注——也不知是哪儿捡来的一朵小花,下到了城遥上头。结果她就赚了个钵满盆满。
如同晴方仙尊先前所言,战势一起,云逍与寂流几乎便是一样反应,同是提剑便往宫城遥攻去,因为别无选择。城遥却比先前应对寂流之时,还要更小心,不及他近身,身形便已向后飘退,同时右手长剑撩起道道骇浪。
云逍轻身一纵,御风临空,足尖点踏对方气劲而过,长剑却似惊雷劈落。城遥甩出一记“雪海川行”招架住其威压,指风掠动间,浩瀚仙灵急速汇聚,云逍那面自然又有动作。
一个时辰后,二人额上都沁出汗珠,错身一隙,云逍道:“还不出琴?”
城遥轻声一笑,“再撑一会。”
又过一个时辰,云逍面色些微泛白。城遥掌间灵力却仍似千里决堤,三灵循环,共长相生,长久交战,他到底还是占了灵、体两力上的优势。云逍勉力招架,随即一着不慎,终是落败。
双手交握,同是大汗淋漓,然后一起步去场外。
封神台上,轰然而起雷鸣般的掌声。
清欢与宁颢却看着寂流在那一个劲地摇头。
“这家伙,可真是狡猾啊。”寂流叹道,“拖拖拖拖拖,谁能拖得过他了?”
这话自然是在说城遥。
清欢笑道:“能够拖得赢,不也是本事么?”
“所以说他狡猾啊。”寂流道,“其实打到后面,也就是比谁先不想打,先失了耐力,急躁起来,那就输了。”
宁颢道:“也就是说,真正论实力的话,云逍其实并不在宫城遥之下的,对不对?”
寂流道:“当然。”
宁颢觉得他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动听过。
封神台四面躁动了一会安静下来,北面高台忽然又响起了晴方仙尊被仙术放大了的声音,呼唤寂流前往。此时三人各胜一场,高下如何分辨自然还要再作他议。
寂流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清欢听见他小声嘀咕着,“还分什么呢,直接石头剪刀布算了……”
清欢一个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凌云榜将在明日揭晓,拜师大典则在封榜之后,封神台上的人便陆陆续续先行散了。
第一百三十章 说得出口
傍晚凉风吹卷入冲霄楼,寂流与城遥回来,清欢都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上句话,前来道贺的人群就已将他俩淹没。宁颢也不知去了何处,清欢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看一会夕阳,看一会楼底下的路。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斜阳底下,清欢的眼睛跟着亮了起来。云逍也看见了她,却像没看见似的把头转了开去。
“喂——”清欢大声向他招呼。
云逍抬眸淡扫了她一眼,干脆往别处去了。
这下清欢可奇了怪了,她得罪他了?身形飞纵,清欢自窗台跃出,三两步追上云逍。云逍也不走远,只是靠在一棵大树底下沉了个脸,也不说话。
“喂,你怎么了?”清欢走到他身畔,仰头看他。
云逍“哼”了一声,把脸转开,睫毛轻阖在眼睑,在夕阳下投落一片浓密的阴影。
清欢左思右想片刻,小心问道:“输了一场,不高兴?”
云逍转回头来看着她,面上还真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清欢的心里砰跳了一下,这个人,怎么会美成这个样子的,就连不高兴的模样,也这么好看……
对着这样一张脸,清欢此时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怎么了嘛……”她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胳膊。
云逍忽而探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清欢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撞入他怀。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云逍视线垂落,眸光轻扫至她唇畔。
清欢心跳骤然加快,伸手拂去他的手指,往后退开半步。
云逍也是微怔,随即板着脸道:“输了,全都怪你。”
“啊?”清欢满面莫名加无辜,“为什么怪我?”
云逍道:“你押了谁赢?”
清欢醒悟过来,“噗嗤”笑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云逍再次把脸转开。
“哎,好啦好啦。”虽是明显被讹,清欢仍像哄小孩儿似的哄他,笑道,“那我下次,押你胜。”见云逍还是不说话,清欢小声嘀咕,“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人押你赢了么,输了怎能怪我……”
云逍饱含不满的目光又扫了过来,清欢连忙认怂,“好吧好吧,我错了,我请你去四时镇上大吃一顿吧。”
云逍眯眸看着她,请一个辟谷的人去大吃一顿,她是怎么想得出来的?清欢已拖着他的胳膊踩上飞剑,嘴巴里面继续念叨,“不过说好了,我请客,你付钱,因为我身上半个铜方也没有……”
云逍终是绷不住面容失笑,一把掰过她的身子,双手掐住她的面颊,“你还真是说得出口。”
清欢哈哈笑了起来。
神天剑授趋近尾声,四时镇上全是人,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离别宴和庆功宴,随便一家酒楼食肆都是宾朋爆满。
清欢与云逍在镇外的海滩上停了下来。清欢有时候也真想弄一个麻袋罩在云逍头上,顶着这样一张脸,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交通拥堵,几乎每个人都能叫得上来他的名字,也都想要拉他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