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同时自岸旁掠出。一个是夜寂流,另外一个竟然是饮秋露。清欢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那涯上跳了下来,还是寻到了另外的出路。寂流到底比饮秋露高了不止一筹,又早对城遥之意心领神会,将那鹓鶵之瞳稳稳抓在手中。这二人一动,岸上另外数人也一齐动了。
幸得方才饮秋露及时赶到,她又擅长水战,红营这方才不至全军败亡。众人且战且回岸上,不断有人臂上绢带在争斗中被击落,却也有人一直坚持到了此刻。
不足十人的战局同样激烈非常。
云逍与城遥在最高之处互相牵制。寂流手握鹓鶵之瞳自是众矢之的,饮秋露一直紧紧盯着他。另外几人也是各自争斗,你来我往交锋不止。
清欢见饮秋露明显不敌,便也举剑上前相助。倒也不是她有意针对寂流,实在是这里的战局最显吃紧。萤虫之光,好歹也是一点光亮。
饮秋露却扭头低叱了她一声,“多事。”
清欢一愣。真的只是一愣,她的心情还没有这么容易受她不在乎的人所影响。
寂流却十分难得地蹙了蹙眉。他不笑的时候本就有点凶,此时更甚。然后,便是一个让众人惊呆的举动。
他将手中的鹓鶵之瞳抛给了叶清欢。
清欢呆呆地接过那鹓鶵之瞳,就像忽然拾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一旁的人基本也都怔住了,云逍与宫城遥也各自停了下来,分别占据一方居高下望。云逍面上不辨喜怒,宫城遥目中却很有一番兴味盎然。
宁颢这些已经“牺牲”的在旁看着,蓝营这边却只她一人笑嘻嘻的像在看场好戏,其他人自是十分不满也不解夜寂流的这个举动。
清欢见一时没人拦她,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御剑奔向拱门之外。饮秋露本要前来相护,却被夜寂流劈剑拦下。不过三两交锋,饮秋露右臂红绢便化瓣瓣红花飘零。
有那心眼快又熟悉他们的明白过来,夜寂流是不满饮秋露出言针对叶清欢,又怕饮秋露落败之后反怪叶清欢在旁碍手碍脚,所以就先支开了叶清欢。而他先前对战饮秋露时,并未完全尽得全力……
这边清欢还未飞出拱门,身后一阵风至,去路便被寂流拦住。寂流对她摊出一只手来,笑眯眯道:“小叶子,石头玩够了,还给我吧。”
“好啊,”清欢道,“用你胳膊上那块蓝布来换。”
寂流失笑,正要夸声“有志气”,却见清欢已经飞也似的向后逃离,寂流哭笑不得。
云逍自然也是动了。待将鹓鶵之瞳交至他手,清欢方觉肩上重担骤轻。城遥倒是没有上来抢夺,而是抬手便往红营最后两人臂上探去。
与此同时,寂流亦与云逍陷入胶着。云逍欲相救同伴,瞅准一隙便将鹓鶵之瞳抛还给清欢。寂流立时便转向清欢攻去。清欢奔逃不及,眼见寂流手指就要触上她臂上红绢,却听城遥喊了一声,“小流!”
“干嘛?”寂流停下动作满面莫名,心想他相护小叶子应也还不到如此地步。
“你已经死了!”却是宁颢拢着双手从旁大喊一句。
寂流猛一低头,此时方才看到,自己臂上蓝绢已被云逍悠悠抛入水中。
但云逍却未及相救另外两名同伴,眼见已无转圜之机,立时转变策略,转而扑向余下三名蓝营弟子。那三人立时横招相拒,却也不过弹指之间,云逍手中便已多出三条蓝绢。同一时间,城遥亦将两条红绢抛掷一旁。
截至此刻,双方共只余下清欢与云逍、城遥三人尚且“活”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尤其最后云逍与城遥两人出手攻掠同门,更是使得观者骇然。往日多只见他二人彼此相争,知道他们强,却也不知强到何等地步。今日一见,方更确知与己相比,实是天壤云泥之别。
清欢也瞧得有些呆愣,捧着鹓鶵之瞳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竟也没有“尸体”催促她快些逃离——只需云逍缠住宫城遥,她便能够逃得掉的。
但或许红营的人也觉得,这样对蓝营来说未免不公。因为无数次机会,宫城遥明明能够对叶清欢出手,可他却没有。所以最公平的方式——
“看来,只有我们俩来较量一场了。”宫城遥对云逍笑道。因为这关系的并非个人,而是二十余名同门共同的努力。
云逍朝他略一颔首,对清欢道:“他赢,给他。”
清欢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众人擦亮了眼睛在旁观看,胸腔噗通通跳得飞快。这二人的相斗本就是一场视觉盛宴,何况还直接关系到双方的胜负,与他们每个人都是密切相关。
清欢也是目不转睛,鹓鶵之瞳被她攥在手中捂得温热。就在这时,众人只听轻轻一声“咔擦”,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可是却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内。
鹓鶵之瞳,正在清欢手中逐渐散作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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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鹓凤何所栖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瞧着鹓鶵之瞳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最后完全化作齑粉,自少女手中散落潭中,远看便似扬起一阵烟尘。
清欢亦是满面惊恐,差点便从飞剑上栽下,然后颇为无辜地对众人问道:“是我……弄坏的吗?我没有用力啊……”
寂流一把将她扶住,他可谓是满场跑得最欢的“僵尸”,二人落至高台。寂流看了看潭水,又看了看清欢,仰头对云逍及城遥两人问道:“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逍与城遥也相继落地。云逍瞥了一眼潭水,淡道:“鹓鶵之瞳,是假的。”
此话一出,清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再看岸上众人,也都面色不善。这么多人争抢半天,竟然是颗假的?那么真的鹓鶵之瞳,到底在哪里?若一直不能寻到,外出接受惩罚还就算了,他们这一帮人得在此地耗至何时?
城遥俊眉轻蹙,亦在高台之上沉思。清欢只听得他低声自语,“所给暗示如此明显,三样条件都已齐备,为何鹓鶵依旧不肯栖梧……”
“醴泉……”清欢小声道,“也许这水,是咸的吧……”
城遥闻言怔了一下,问云逍道:“你一路行来,遇上几重关卡?”
“力量、眼力、智慧、勇气。”云逍道,“以及遇上你之后的,‘合作’。现在,大概是要考验,‘乐观’。”
——挫折之后,仍能乐观冷静而不气馁。
除清欢外,落迦八义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可谓是耳熟能详。所以云逍也不必细说,大家便也都能听得明白。
城遥抚掌道:“原来如此,我一路所遇,竟只‘战胜艰险的力量’。我说晴方仙尊,怎会让我如此好过。”
蓝营众人暗暗咋舌,这一路不知遇了多少拦路猛兽,他们可不觉得哪里好过了。
“此地潭水乃是海水,海水,自然只能引来遇水化鲲的鲲鹏。”城遥道。
“无论鹓鶵鲲鹏,亦或梧桐练实,都只象征之意。”云逍道。
“不错。”城遥道,“问题,确实就出在醴泉上。”
寂流道:“那现在呢,到哪里去找‘醴泉’?”
城遥却原地坐了下来,微微阖目。
寂流急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等真的鹓鶵自己飞到你碗里去吗?要不咱们上去砸几个蛋开来看看,里头有没有鹓鶵?”
云逍瞟了清欢一眼。这两人的脑回路,真的还挺相似的。见寂流还在不断骚扰着城遥,云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启唇淡道:“死人,不要操太多心。”
寂流语塞。
清欢想笑,又笑不太出来。
琴声,于此时响起。
发出声音的,是那架全无瑕疵的玉漱琴;抚琴的,还是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年。
他的琴声,如春风吹绿柳岸,轻轻拂过这方幽暗的洞穴;又似细雨随风潜入,滋润众人浮躁难安的内心。这之后,无论春风、细雨、还是绿柳,都氤氲成了一副最美丽的画卷。
身穿白衣的俊美少年正自绿杨阴里打马穿行,甫归的燕子正在晴霄排列成诗,嘚嘚的马蹄响至空谷,叮咚欢跑的山泉在阳光底下溅起珠玉,水边山花将欲燃起最美丽的篇章……
清欢初始还不太明白城遥为何于此地忽然抚琴,可听至一半,她便明白了——这天底下的至甘之泉,不当入喉,而当入心。
这大概也就是刚才云逍所说,这一重关隘,是在考验“乐观”的意思。
何谓乐观?
准确评估,保持努力,乐而观之,坦然处之。
身处黑暗而其志不摧,身遭险堪而其意不变。黑暗之中仍能奏出孕育光明的曲调,子夜深沉尚能想见红日喷薄渲染朝霞的光辉……
琴为心声,只有心怀曙光,方能弹奏如此润人心脾的欢乐之章。
而这,大概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醴泉。
半黑天幕之下,一方水镜缓缓流转。
晴方望着水镜中的少年,对身旁男子笑道:“这孩子,越来越有你的风骨。”
“呵,”男子道,“那小遥儿越来越狡猾,是像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