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男子暴起一鞭将他逼退,五指前伸径往清欢掠来。
仓皇之下,清欢可说慌不择路,方一转头,便陡然撞上一物。抬头间,映入眼帘又是一张鬼面,短暂惊吓过后,她差点欢喜得惊叫出来——
少司命,月无瑕。
清欢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看到这个变态,竟会如此开心。跟这个什么镇命比起来,她觉得少司命,简直是太可爱了。而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并看到了他亮出兵刃——
一柄细长的,冒着如月寒光的骨镰。
仿佛专为收割生命而来。
月无瑕将清欢护至身后,骨镰冷冷对住镇命,目光所指便是月笙,“敢伤我的人。”
“不过教训一个奴才,何必动怒。”镇命方才云淡风轻收了银鞭,却觉身前黑影疾闪,随即肩胛骨处一阵刺痛,却是对方骨镰直透他肩胛而过。
“月无瑕,你!”
月无瑕在他伤口之中翻搅一阵,方才收回骨镰,缓缓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难道不知?”
镇命疼得额冒冷汗,奈何那骨镰之上装有倒刺,若非对方主动,他绝难将那骨镰推出。
殷红血液顺着白色骨头缓缓淌下,淌至一半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不见痕迹。
眼前的景象实在邪异非常,清欢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而她又听见了月无瑕那阴沉的语调,他警告镇命道:“不要动我的狗,还有,我的……囚犯。”
清欢看一眼月笙,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同情他。少年的面上却始终都是一副冷色,即使听见月无瑕将他称之为狗,也无半分动容。
“你竟敢,为了一条狗伤我……”镇命险些咬碎牙齿。
“你若不忿,尽去大司命处禀报。”月无瑕无谓道。
眼看镇命十分气恼地大步离去,清欢原以为此事对她来说,已然结束,回到寝殿之后方知她实在想得太美。
月无瑕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即欺身逼近她,“我让人告诉过你,不要出沉轮的范围,你为什么不听?”
“我……”清欢飞速想着措辞,奈何却是无果。
“你如此不听话,看来是该给你点教训了。”
清欢此时方觉畏惧,她最害怕的,莫过于这教训,会报应在宁颢等人的身上。
月无瑕却比她想得还要变态。想到自己先前见到他,竟那般惊喜,仿佛见到救世主般,清欢简直懊恼得想要撞墙。少司命与镇命,又有什么区别?骨子里都是变态,只不过变态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月无瑕欺近她,随即伸出一指探入她的口内,轻轻搅动着她的唇舌。
如此羞耻的举动自然惹得清欢大怒,狠狠一口便往他指上咬落!
血腥味瞬间充斥口鼻,那血竟然苦得她想要呕吐!月无瑕挪开手指,清欢立时干呕起来,但是已来不及,已有一部分血液冲入她的咽喉随着食道下滑,肺腑里顿时升腾起一阵强烈的烧灼之意。
清欢一边掐着嗓子干呕,一边连吐几口唾沫,却见那带着血的唾沫,竟都是黑色的!
这人的血,竟然是黑的!还如此又辣又苦!清欢瞬间想起前不久时他说的,“我从小吃的东西,比这些难吃百倍。”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清欢抬起头来,却见露在面具外的那双眸子里,竟染了几分阴谋得逞的笑意。
清欢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故意迫得她咬他,喂她喝下他的血!
“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说了,惩罚而已。”月无瑕轻笑一声,“从此以后,你就再离不开我了。”
清欢竭力维持住镇定,说出口的话音却仍是带了一丝颤,“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每逢十五之夜,若没我给你喂血,那你就会经脉暴胀而死。我若先死一步,那你也绝对多活不了一个月。”
清欢听闻,抡起拳头,劈头盖脸便往月无瑕砸去,“你这个,变态!”
第二百六十六章 见天日
清欢再一次见到月笙,是因为月无瑕召见他。
少年已经重新佩上了银面,姿态平静得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月无瑕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清欢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关心下属,或者说,他的狗。
月笙道:“小伤,没有关系。”
月无瑕沉默了一会,一边摩挲玉坠一边问他:“我听说今天,那个人,把你传去问话了?”
“是。”
“他问了什么?”
“大司命询问,此女是谁。”
不需他们明说,清欢也知晓,这指的自然就是她。
“那你是如何说的?”
“属下回答,她是少司命新得的玩具。”
“玩具?”月无瑕望一眼清欢,低笑道,“你答得,很好。”
清欢浑不在意地别开目光。
月笙躬身退了出去。
月无瑕欺近清欢,手指微勾起她的下巴,“他说你是我的玩具,你不生气吗?”
清欢转开头去,“我为什么要生气?”
“哦?”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哦,呵。”月无瑕轻笑起来,“真聪明,你越这样,才能活得越久啊。”
清欢捂住耳朵,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听。而直到月无瑕走出寝殿,她方似如释重负般的,长呼出一口气来。
日子就在如此百无聊赖并忐忑难安中,静悄悄地过去。清欢没有再出过沉轮,甚至都没出过寝殿。月无瑕心情好的时候,会亲自给她做上一顿热食。侍女们说的断忘川中不得随意开火,他倒好像浑不在意似的。只不过当清欢两次提起要去探望宁颢等人之时,月无瑕却从无一次首肯,甚至还威胁,要拔下她的头发来做布偶。
清欢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这一日,清欢沐浴过后,发现侍女们呈上来的衣物,竟由那走两步就飘起成片纱的粉色纱裙,换作了十分贴近于她原本风格的水蓝色衣裳。甚至往日里,月无瑕从不许她绾发的,今日那侍女也终于将她披散多日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看上去相当正常的少女发式。
清欢的心里却无半分喜意,因为她知道,对方终将有所动作了。
月无瑕来到寝殿的时候,清欢差点没认出他。因为他也褪去了那身十分妖孽的黑色纱衣,身着一袭月白衣衫,长发半束在脑后,唯独那副鬼面依旧不变。
月无瑕走进来以后,并未立刻说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方才说道:“果然还是原来那般打扮,更美丽些。”
清欢暗地里翻个白眼,变态份子的审美观,她不懂的。
“你又想做什么?”她问他。
“你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想来也待腻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清欢一下子把手抽走,他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清欢压抑住有些紧张的心绪,并不搭腔。
月无瑕带她出了沉轮。断忘川内房屋有若堡垒,时而空旷,时而逼仄。月无瑕脚步极快,清欢紧相跟随,左突右转逐渐难以辨清置身何地,只随了月无瑕轻捷游走,路上所遇侍从见他二人,皆垂首屏息,恭立一旁。
二人登上一座尖塔,塔内昏黑不见五指,长梯旋转直通塔顶,月无瑕当先踏上。
清欢心内略微发怵,小心翼翼跟在其后,登顶不知何许,却听腐朽木门开启之声,刺目光明骤然袭来,眼前紫芒流转,氤氲法阵。天旋地转之感骤然袭来,眼前白芒依然闪耀。清欢的双眼逐渐适应,再睁眼,不由微怔。她真的已不知有多久,未见到如此的青天白日了。
或许说是青天,并不完全正确。举目所见一片苍茫大漠,天际也好似弥漫满了风沙,透出暗黄色泽。风声里,仿佛还能听见驼铃轻晃的声音。
尽管如此,清欢仍是有些激动兼且难以置信,她竟真的,离开断忘川了。
月无瑕也好似心中颇多感慨一般,负手仰面望天,长久无言。
他带着她踏上一块黑锦在云间穿梭,脚下景物飞快由大漠变作沼泽、峻岭,当那铁血城墙出现在眼前,四角上的军事堡垒直插霄汉,天色也变得铁青。
清欢不由问道:“这是哪里?”
月无瑕看着脚下,头也不抬,“铁血天都。”
“铁血天都?”
这四个字狠狠撞进清欢的心里。
黑锦停了下来,月无瑕举目眺望远处天都。清欢也随了他一起张望,整个中原军事实力最强大国家的都城,原是这般森严模样。光看城墙,无论厚度还是高度,都要比一般国家都城多上好几倍,更遑论城墙上来回巡逻的成队兵士。
清欢的目光慢慢由远处城池落回到月无瑕的鬼面上,“我们要入城?”
月无瑕侧过头来,语气轻柔,“好么?”
清欢可不觉得他真的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便“哦”了一声。
月无瑕低笑了一下,仍无动作。
她的视线盯紧在他脸上,“既要入城,你怎还不脱面具?”
月无瑕在黑锦上坐了下来,双手轻托在额际,“我的脸,长得很不好看,怕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