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忍着心间笑意,不得不说,涂方大师的演技确实不错。
“不!我不回去!”清欢哭道,“我宁愿留在这里!老爷爷,求求你们收留我吧!只要不让我嫁给那个丑屠子,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姜老管猛抽一口水烟,双眼里放出神采来,“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清欢一连串地点头,生怕对方不信似的。
姜老管看一圈环绕着的村人们,吐出一口烟雾来,说道:“好,从今日起,你就正式成为我淡水村的一员。你的命途如此多舛,现在,也该是你转运的时候了。”
“谢谢,谢谢你!”清欢忙不迭地道谢,“不知道我怎么能够转运?”
姜老管看一眼她,浑浊的老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忍,但很快又被更冰冷灰暗的情绪给吞没了,“我淡上村祖辈积德,近些年来得享洛神庇护,每月都要从村中少女里,选取出众者近身陪伴。这个月的灵女,就由你来担任吧!”
清欢的心里将那个假冒伪劣的洛神咒骂了千百遍,面上却露出喜不自胜神色,“谢谢你!我心甘情愿担任灵女!”
有几个村妇心下不忍欲要开口,却俱被姜老管给一一瞪了回去。
“做什么灵女啊!跟嫂嫂回去嫁人才是正经,天天有猪肉吃!”涂方衍徽在旁喊道。
清欢断然拒绝,“我不!”
涂方衍徽要上前来拉扯她,姜老管一使眼色,他身边的两个村汉就上前来护在清欢面前,拦阻住了涂方衍徽的举动。
“哎,罢了罢了。”涂方衍徽叹道,“你阴差阳错跑到这小山村里来,看来也是你自己的一场造化。不过你可得留下字据给你哥哥,免得他冤枉,又是我逼的你……”
“好!”清欢答应了,又向姜老管道,“有笔墨吗?”
笔墨纸砚在这穷乡僻壤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那也是绝对用不到的。但姜老管作为一村之长,虽然识字不多,家里却还真有备着。眼看能够暂时解决了这个月的麻烦,哪有不应的道理,立马便着人去取。
清欢得了笔墨,倒还真像模像样地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涂方衍徽。涂方衍徽瞄两眼,费好大劲才忍住没有笑场。清欢其实很想告诉他,看着他那大花脸,其实她才忍得更辛苦。
村人们逐渐散去,只姜老管命了两个年长些的妇女,带了清欢去梳洗打扮。这过程中那两村妇虽一直满面惋惜神色,但就是一言不发,清欢便只作看不见,趁隙问了她们几个问题,却也没问出多少来。只知道这“洛神”大约两年半前来到村上,他们便得月月敬奉一个少女,否则便将“大祸临头”。
又是两年半,正是张家小姐失踪的时间。清欢心里悄悄思量着。
梳洗完毕,一个村妇又捧出一件半旧的大红嫁衣来给她穿上。清欢瞧着一怔,假装不解问道:“不是灵女吗?又不是新娘子?为什么要穿这衣裳?”
那村妇却摇摇头,不肯多说。清欢更把这村子里的事,与安和镇中的新娘失踪联系上了。真不知道这冒牌洛神,该是何等样的变态。
梳妆换衣完毕,夜幕已泛出一抹深蓝,天上星子若隐若现。姜老管带着两个村汉备了竹藤椅,在屋子外头等候。
涂方衍徽站在一旁,一见她就凑了上来,“好歹妯娌一场,我也还是送你一送。苟富贵,无相忘。”
清欢正也要与他颠三倒四来往几句,涂方衍徽却敛了声色,凑在她耳旁低声道:“你穿这身新娘衣裳,看上去,可比我与景熙哥般配多了。”
清欢听着他说话,未及反驳,眼前却忽然闪过海市之中,穿了一身蓝的云逍来。如果此时能有他在……
清欢轻轻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挥去了。自己都未注意,当她想找人依赖时,第一个想到的,竟然已不是城遥了。
涂方衍徽看她摇头,耸了耸肩膀,依旧嬉笑。
姜老管也不知他俩在嘀咕啥,总之最后一下别出了什么幺蛾子才好,忙命人抬了清欢上路,自己亲自送到村口,方才一路抽着水烟,驮着后背慢慢地往村子里面走。
若是此时有人从他的背后看他,将看不到他低垂着的脑袋,而只能看到那弯成小山峰似的,还有些一拱一拱的罗锅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探寻老巢
涂方衍徽一路跟着假作哭嚎,两个村汉都烦得他不行。到达村北山里的洞**后,看清欢老老实实地往那山洞里去,便都抬起藤椅,忙不迭跑了。
这山洞位置十分隐蔽,若无人领路,实在是很不好寻。山洞里要比山洞外凉上许多,每隔几步就有一支火把插在山壁上燃亮道路。清欢走了一程,未见异常,停身后望。涂方衍徽与薛景熙两人,由洞外一跃到她面前。
涂方大师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擦擦自己的脸,可这时候又怎么擦得干净,原本好好儿一张俊脸,经他乱抹一通之后,反是更加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瞧着愈发滑稽了。
三人一径儿往里行。山腹之中,现出一道青铜门来。
门,是虚掩着的。
清欢与涂方衍徽各执兵刃在手,薛少将军也凝神戒备着,涂方衍徽当先开道,进入门中。
门后是一条十分幽深的廊道,不知行进到几许深度,强烈的血腥之气狂涌而来,这气味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抬眼便见前方遍地死尸——
死去的,猫的尸体。
无论黑白,俱是如同先前张家废园中所见,已然发生变异的猫妖。
清欢俯身探查,但见那猫尸伤口之中,残存数点土息。
是宁颢!
清欢心头一震,耳畔但闻隐隐打斗之声,忙循声而入。
宽广殿堂之内,宁颢正与一只半人高大的灰猫战作一团。她的衣衫之上已遍是血渍,双目也因气力亏损而发直呆怔,但她的每一次挥剑都好似已成本能。
清欢抢身飞掠,织雪长剑撒落万道明光。灰猫猝不及防,巨尾便已被她砍落,剧痛之下反身还击,巨爪方及挥出,便见一只浑身冒火的玄黑雄狮直迫面门,对着它的颈部狠狠咬落。
三方夹攻之下,灰猫很快倒在了血泊之中。
宁颢却并不罢手,目光呆滞间剑指涂方衍徽道:“还有一只妖怪!”
涂方大师张口结舌。
清欢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般面目全非模样也难怪宁颢要把他当作妖怪了。
“宁宁,”清欢搂着宁颢肩道,“那是涂方衍徽啊。”
宁颢僵直着脖子转头看了清欢一眼,这才一晕过去,倒在了她的怀里。
清欢连忙打量她身上伤势,却见宁颢周身满是被猫挠出的细小伤口,忙唤出灵力来,为她疗愈,又对涂方衍徽道:“这里还有别的妖怪吗?”
涂方衍徽垂眸看了会罗盘,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再一次的摇了摇头。
清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涂方大师这追踪术时灵时不灵的,他们也不用绕这样一个大弯,直接杀到这妖怪老巢里来,宁颢也不会伤得晕过去了。好在她应该只是太累,而不是真伤得有多严重。
清欢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宁颢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眼看到清欢,张口就是,“我找到宁歆了!”
清欢闻言也是一震,急切询问,“在哪里?”
宁颢便带着他们在洞中急急而行。
清欢心头另有所虑,问道:“你只找到了宁歆吗?”
宁颢稍滞下脚步,面色略重地点了下头。
薛景熙道:“那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宁颢接过话道,“都死了。”
缉风恰在此时喷个响鼻,三人身躯同是一颤。
他们此时所在的廊道上,分布着许许多多个房间,每一间房的门,也都是虚掩着。清欢想要知道那门后的秘密,却不敢轻易推门。
宁颢的面上流露一种悲哀的神色,一边脚下不停向前走着,“这里每扇门的后面,都有着一堆白骨……”
清欢知道,该是目睹了多么惨绝人寰的景象之后,才能让眼前这乐观坚强的姑娘,流露出这样灰暗伤痛的情绪。
“宁宁。”清欢三两步追上宁颢,紧握住她的手道,“没有事了,都过去了,你已经为她们报了仇。来世,她们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灾厄。”
宁颢微张着口,与她对视了一瞬,方轻声言道:“我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死了,只有宁歆还活着。”
这句话落在涂方衍徽与薛景熙耳中,两人都觉得她有些巴不得自己妹妹死的意味。但落在清欢耳内,那就完全不是如此了。也只有她再清楚不过,宁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清欢道:“那她现在如何?”
宁颢又看了她一眼,目露困惑道:“活着,好像也与死了差不多。”
幽闭卧房之内,缉风身上的火光,映亮石床上少女安逸沉睡的面容。
床边围着的两男两女已呼唤了她许久,但沉睡中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静。
“还是先把她带出去再说吧。”清欢说道。
剩下清醒中的三人纷纷点头,确实也只有如此。
清欢正准备配合宁颢将宁歆扶到缉风的背上,她发上的织雪簪,便在此时,又闪烁了起来。清欢有些不解地将那簪子拔下,簪上好似飞舞起一串淡星,轻拂至宁歆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