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得不提一句的,是它中轴线上的碧水渠。星熠内城外城的划分没有金珏那么严整,碧水渠自皇城流出,贯通都城南北,其上风景也是一绝。我在星熠待的时间不长,恰好也就看到冬日里碧水渠旁梅花盛开的景象,那倒是真的芳梅万树,百里流香。听说另外三个季节,风景还要更美些。尤其盛夏,碧水渠里满是大片大片的莲花。官家还会组织百姓,荡着小舟比赛采莲……”
“被你说的,我都十分神往了。”宁颢笑道,“正好咱们过几日就往星熠去,不知春日里能瞧见什么景象。”
“想来自然不会差的。”
“那琉毓呢?你还没说,秀于内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心灵美’的意思啦。”清欢笑道,“琉毓人喜擅内敛低调,所以外乡人初至琉毓,多不会有多惊艳,有的人甚至很难相信,眼前的就是一个国家的帝都。但是,琉毓的内涵,却浸润在生活细节的点点滴滴间,你走在大街上,随意一家铺子的店名,又或店中的铺陈摆设,那都是有讲究的。寻常人家用来烧水的茶壶,又或者平日里吃饭用的饭桌,小孩子耍玩的竹马,说不定都能牵出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来。简要来说,琉毓人重的不是‘形’,而是‘意’。在那样的地方,时光都仿佛流逝得很慢。”
“难怪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我现在是信了。”宁颢笑道,“想来也只有那样深厚内秀的地方,才能孕育出那么璀璨的‘澹北明珠’来。”
所谓“澹北明珠”,依照《定国策》上所述,所指便是公仪家族。但是自从十四年前,公仪谦与公仪轩父子双双卷入风波台案,谦公老迈,气病之下命丧牢狱。父子二人其后虽得洗去冤屈,公仪轩却狱中染病,归家之后,更因心痛老父之死,不久之后便即一命呜呼。其妻难抑丧夫之痛,不过三年便抑郁而终。偌大家业全靠公仪老夫人一人撑持,当机立断遣散诸子,并将公仪倓与公仪修、公仪偲三兄弟拉扯成人。
所幸公仪修不负老夫人所望,但是在那以后,“澹北明珠”的称呼,所指便逐渐只是他一个人了。
公仪家的这一部血泪兴亡史,过往公仪偲无事时,就曾说予清欢听过。而今她听得宁颢口中“澹北明珠”一说,再即联想孕育明珠的那一方山水,此时都已易主,当真江山百代更替,浪花淘尽英雄,心中不禁喟叹。
宁颢瞧她面有不豫,立时笑着岔开话题,“你知道吗,我师父说,诸魔黄昏有句名言,原话我不记得了,反正大意就是,修仙之人的时间,就是应该大把大把地拿来浪费。”
清欢的心神正有些恍惚着,闻言直接脱口道:“你也听过这句话啦?”
“哎,你也知道?”
清欢这才一愣回过神来,“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宁颢也不以为意,勾搭住她肩膀笑道:“虽然不晓得你师父和我师父,这次为什么要给我们两个放假。但反正是白捡来的时间,许多没去过的地方,咱们都可以去,没做过的事情,也都可以去做。勾栏看戏,游船听曲,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清欢失笑,“你这最后一句话用在这里,确定没有问题?”
“有问题么?”宁颢亦笑道,“要不改成,人不风流枉少女?”
清欢更加笑起来。
“呐,咱们就先在金珏待几天,然后去星熠看公仪修他们。”宁颢已经盘算开来,“再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哪?”
清欢倒还真没想过,不过刚刚与宁颢探讨了一番各国都城风貌,倒让她对另外一个地方心存好奇。因为那地方,有着一个十分独特的名字。这名字甚至独特到了,让她有些恨得牙痒痒的程度。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伴你闯荡
“铁血天都?”宁颢眨巴了会双眼,笑道,“好啊,隳国的都城,也可以去。说真的,听这名字,就感觉那整个国家的人,都很……”
宁颢的双手停顿在半空,好像在找措辞。
清欢替她说下去,“尚武,好战。”
宁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兰芷谷就在隳国东北与天域交界地带,所以说起来,饮秋露一家也可算是隳国之人,兰芷谷内好勇斗狠,单以实力论输赢,而使亲情寡淡的风气,大概倒可追溯至整个国风如此的缘故。
清欢大概是与她想到一块了,问道:“对了,许久不听你说饮秋露,你和她现在,都成了晴方仙尊的弟子了,相处得还好吗?”
“好什么呀。”宁颢摆了摆手道,“也不是没吵过,反正吵了几次,师父就把我们两个分开了。她跟着浥轻尘,我跟着浥新朝,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面,乐得清静。浥轻尘有了把我推给浥新朝的正当理由,不知道有多乐呵……”
清欢听她如此说,也就不提那瓶二品丹药的事情了。两人寻了间高档客栈,入住休憩。宁大小姐出行,吃用自然都是最好的。
夜晚,宁颢已经入睡,清欢的心里却搁着事情。她想到自己此时吃好玩好,小流和云逍却在封天塔里接受磋磨。算起来,这才是他们入塔的第二日,磨难,才刚刚开始。清欢这般想着,那就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直到窗外透进一丝鱼白,她才昏昏沉沉的有了些许睡意。
这一睡,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期间宁颢好像和她说过话,清欢却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却听重重“砰”的一声,清欢一下子就清醒了。拥被坐起,却见宁颢一脸火烧眉毛神色冲进房间,刚刚那声响动,就是她没控制好力度,关门过猛的声音。
清欢纳闷道:“你干嘛啊,被鬼追呢?”
宁颢一气灌下一整杯凉茶,抚着心口道:“比被鬼追还严重!”
“啊?”
“你你你,快起来,边穿衣服,我边和你说,此地不宜久留!”
清欢依言穿衣,宁颢忙又补充了一句,“你穿回女装!”
清欢满额汗,“哦……”
然后宁颢就解释开了,“早上我喊你,你不肯起来,我就自己往凤宣台去了。我就上去打了两场,你知道吧,我这也是做好事啊,好歹也是帮老头儿小老婆的女儿淘汰掉几个太磕碜的对不对?何况他们后头还有文试呢,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啊!”
清欢边穿衣服边点头,“是好事啊,然后呢?”
“然后,我没想到老头儿也在现场啊!你说他怎么就那么闲,这擂台才打了几天,他就亲自出面了,一点气质也没有……”
这话一说,清欢穿衣服的手也是一抖,她可是太清楚贞帝陛下爱女成狂的属性了,也明白了宁颢如此慌张的原因。这要是被她爹晓得她从师门跑出来了,那她俩人还想到处去游山玩水啊?就算五花大绑,不择手段,贞帝也一定会把宁颢弄回去自己身边,然后好吃好喝当宝贝供着。
“那、那他看到你了吗?”
“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他好像朝我多看了几眼,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
清欢放下心来,“那也还好嘛,也许你们隔得远,他并没有真的认出你,不然早派人追过来了。你也不用那么慌张。”
“不,”宁颢说,“我是真的被人追了三条街。”
“谁?”清欢莫名其妙眨着大眼。
“老头儿小老婆的女儿!她她她、竟真的看上了我,吵着嚷着要嫁给我!!”
清欢所幸嘴巴里面没水,不然早一喷三尺远,正想略微抒发下疯狂翻涌的胸臆,却听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客栈小二那满含媚笑的声音离她们的房间越来越近,“哎姑娘您瞧,那位公子就在……”
客栈小二的声音忽然停了,像是被谁给制止住了一样,屋子外边静悄悄的。清欢与宁颢也俱屏着气,宁颢偷眼打量了下窗外,客栈后庭正闲坐了好几个住宿的客人。想要跳窗逃跑并且不被发现,看起来是不可能了。
一念及此,宁颢干脆伸手勾搭住清欢的肩膀,一把拉开房门。正猫着腰在房外的姑娘顿时被吓一大跳,险些与客栈小二撞在一块。清欢与那姑娘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却见对方一身精致打扮,眉眼间与宁颢有三分像,身量也与她们差不太多。
那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欢一会,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宁颢,抛出一粒金铢给那客栈小二,说:“走开。”
客栈小二本也正瞪着清欢纳闷,他明明记得昨日入住的是俩小伙子,咋一晚上一过,其中一个就成小姑娘了。但他得了金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才不管那许多,立时麻溜着腿脚滚了。
宁颢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有人与她一起糟蹋老头儿的钱,她虽感不到心疼,却也觉不出愉快,此时却只能压着嗓子陪着笑脸,“多谢公主抬爱,但后头还有一系列的文试,公主若此时便降下恩宠,实在难令旁人心服,亦令小人心内惶恐难安。”
“本公主的心意,就是规矩,本公主就是看上你了!管别人什么服不服!”
眼见着宁歆就那么在廊前叫嚷开来,宁颢连忙把她往屋子里拽。宁歆却拍着她手蹦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碰到我了!你就一定得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