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雪道:“当真?”
寂流斜了眼睛看城遥,心里悄悄数着数。果然他方数到三下,便听城遥忙着改口,“还是要吧……”
“呵。”天之雪轻笑起来。
城遥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月亮,又低头看看脚下越来越小,却依旧灯火辉煌的城郭,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天之雪道:“你问。”
城遥道:“噬念貙的混沌之气,凭你自己就可以祛除,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往江海余生楼?”
清欢与云逍打着灯笼回了公仪家。清欢对这八角宫灯简直爱不释手,至府门口,方将之收入虚囊。夜已很深,小丫头们都已睡下。云逍送了她回院中,自己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园子里的秋千架在月色底下轻轻打着晃,就与离国故园中的一模一样;花草清香在夜气里朦胧,花蕊吐露的芬芳也好像是甜的。
云逍走到秋千架旁,不走了。清欢正准备与他告别,却被少年轻轻地拥入怀抱。
清欢有些懵。自从在海市里面与城遥、寂流相聚,她与他之间,就再没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心也乱跳了起来。这个拥抱虽是温柔的,却带着十分霸道的力量,将她箍紧在他的怀里,容不得她抗拒。
仿佛久旱的人一般,云逍埋首在她的颈间,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啄吻着她的面颊。
“喂……”清欢的面色红了起来,轻轻推了他一把。
“欢,”云逍更加抱紧她,在她耳旁柔声说着,“我好想你。”
清欢埋下头去,却也伸出手来,柔柔地环抱住他。虽然这一个多月,两人天天见面,但那种刻意疏远开的距离,也让她觉得思念,觉得渴。
云逍拥着她坐在了秋千架上,清欢静静地偎靠在他怀里。
“欢,你是不是害怕,恢复记忆?”
清欢一愣,抬起头来,她的心意,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他所洞悉。她确实害怕,害怕恢复记忆以后,自己的心意会再次发生改变,会想要离开,现在心底里深深喜欢的他。所以,她就一直拖延拖延拖延……
四目相对,云逍凑近她。绝世容貌背对月色,让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屏住气,仿似生怕惊碎眼前这个美到极致的梦。
“那就不要恢复了,好不好?”他看着她,柔声说着。
“我……”清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有些乱,一时就不知该要如何回答了。
云逍看她这模样,微笑道:“与你玩笑罢了。”
清欢抿了抿唇,沉默着偎回了他的怀里。过了会她抬起头来,说:“现在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好?”
云逍揽抱住她,说:“我以前,很不好么?”
“可凶了,你自己不觉得?”
他的下巴在她额上蹭了一蹭,“我的错。”
清欢轻笑起来,半晌有些羞赧道:“你……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你……是从什么时候……”
清欢没有说完,但他却也知道她想问什么了。云逍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真要追溯,大概可以从它……”
云逍的手中,已多出一朵枯萎了的兰花,被他小心地拈在指间。
“这是……”
云逍唇边露出笑意,“去年上巳,你与我说,江渚城中杏花开得正好。”
清欢窘迫起来,伸手去拧他的胳膊,却被一下子按回了少年怀里。
那夜弯月如钩,兰草流芳,他取走她襟前兰佩。她原还以为他只为脱困,却不想,他竟一直留到了现在。
原来情愫,是酝酿在了那夜的月光之下。
次日,二人向老太太及公仪修等人辞别。就连大嫂也抱了小璟儿,一家人齐将他们送至府外。之后,公仪倓与公仪修,并肩踱着步。
公仪倓道:“上次与你闲聊,听你说起陛下寻找先帝遗子之事。”
公仪修道:“大哥想说什么?”
“小妹与城遥,恰好一个姓叶,一个姓宫。若说巧,也实在是巧。”公仪倓道,“可直到他们走了,你也半句没问,就连试探也没一点。”
公仪修笑起来,“大哥糊涂了吧,咱们的小妹,难道不是姓公仪么?你没听到奶奶,喊她总是一口一个‘遥遥’?”
原来老太太,才最是大智若愚。
公仪倓发了会愣,也跟着笑道:“人言‘一孕傻三年’,想不到妻子生产,做丈夫的也会跟着犯傻。确实是我糊涂了。”
第二百零七章 医者如花(加更)
正月里的天黑得还很早,清欢与云逍到达江渚城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未进江海余生楼,便见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沙汀上忙活。河中荡着一艘装饰华美的大船,在夜幕下的河面投下一长串光影。
自己这一走,就走了近小半年,清欢很有些不好意思。淡竹和南烛看见她,却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向着她与云逍飞跑而来。
南烛的大眼睛,一直眨巴眨巴着盯紧云逍。云逍朝他浅笑颔首,南烛小嘴张得滚圆,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边淡竹和南烛都趁机偷懒,只苍术一人还板着张小脸,不断地从楼内往船舱搬着东西。大到日常应用,小到药材药罐,一趟趟的不停来回。
清欢便问淡竹与南烛,“公子要出远门?”
南烛笑道:“对啊。”
“啊?那我怎么办?”
南烛笑嘻嘻地看着云逍,“走吧走吧,我带你们进去找公子。”
云逍道:“多谢。”
南烛得他搭话,别提有多高兴,死命踮着小短腿,想要去拍云逍的肩膀,奈何差距实在太大。
云逍就把他抱了起来。
南烛受若惊,随即心满意足地勾搭住云逍,“云逍,我相信你的实力,一定在那个宫城遥之上!等那个……地风榜的时候,你再把第一夺回来!”
云逍淡笑,“承你吉言。”
南烛呵呵哈哈一顿乱笑。
淡竹面上的表情,比那夜见了鬼也好不了多少,附在清欢耳旁悄悄道:“公仪姐姐,这个哥哥和上次来的时候,很不一样啊。”
清欢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她,“我也觉得,他的变化有点大。”
江海余生楼内灯火通明。
貌若春花的男子正坐堂中饮茶,修长手指轻轻抚弄杯盏,手上肌肤却比玉瓷更为细腻、莹润。本似有些出神,听闻动静却抬眸望向来人,起身迎他们入座。
清欢先行了一揖,说道:“抱歉,公子大人,路上出了点意外,耽搁了。”
公子卿笑道:“无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
公子卿微微一笑,亲自为他们斟上两杯热茶,也不答话,而是问道:“听闻云公子先前曾受了很重的伤,可否由在下为你把脉?”
云逍也不推辞,递出手腕,“有劳先生。”
公子卿一笑,手指搭在少年的腕上,轻轻阖目,半晌启眸说道:“恢复得还算不错,是医庐中的大夫们调理的么?”
“不是,”清欢说着由虚囊中取出饮秋露所赠丹瓶,递于公子卿,“他只吃了一粒这个药,你瞧瞧。”
公子卿接过,将那药丸倒出置于掌中,轻轻嗅了一嗅,说道:“原是仙家二品灵丹,怪道有此奇效。”
“二品?!”清欢瞪大了眼睛。她再不学无术,却也读过《丹草纲》,知道丹家炼药,将丹药划分为九个品级,每一品级又分上中下三阶。七品以上丹药便已十分难得,五品以上则可算是珍贵。至于二品,即使只是二品下阶,不说举世罕见,那也绝对是价值连城,万难一见。饮秋露一出手,就是三颗。她们关系有这么好么?!更要命的是,这药还被自己白白浪费了一颗。
公子卿将丹瓶奉还给清欢,道:“虽有此灵药辅助,但云公子身躯却不止一次遭创,并未完全康复。如蒙不弃,可由在下为云公子调理,绝除后患。”
“不弃,当然不弃!”清欢连忙答应,差点就忘了两个人原本是来干嘛的了,“但是你的条件……”
“条件,自然是有的。”医者勾了勾唇,重又露出明媚的笑靥。
云逍道:“请说。”
公子卿道:“正月花开正好,我欲行船游览宁江,奈何旅途寂寞,若能得二位同游,那就实在是好极。”
清欢与云逍面面相觑。清欢道:“这就是……你的条件?”
“叶姑娘不允么?”公子卿道,“我不但能够治好云公子的内伤,也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
“允!允!”清欢忙不迭地答应,“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千万不许反悔!”
“你这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像极了你的二哥。”公子卿笑道,“明日一早出发,十日后船行入梅城辄止。船上的这十日,我会尽心为二位医治。时候不早,便请二位先去休息吧。”
由南烛带着去往楼上的时候,清欢还似**梦境一般不可思议,对南烛道:“你们家公子,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喜事了啊?怎么忽然一下转了性了?”
“哪啊。”南烛分外骄傲地昂起小脑袋,“我们家公子,一直都是这么仁慈又有爱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