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欢的笑靥僵在脸上。
如今与前不同,从前吧,清欢听宁颢说,城遥与云逍两个向来水火不容,那她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可是现在,习惯了两人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了,她就真的见不得他们离心背德,兄弟阋墙的模样。何况这争执,很大可能,还是因为她而生……
但很快,清欢又觉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那两人的声音刻意压抑着,但她还是听到了“烧死”、“横生枝节”、“袖手旁观”几个字眼,不由心惊肉跳。
清欢奔到门口去,瞧见屋子里的那两人,云逍微红着面颊,紧蹙着眉心,城遥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两人瞧见她,同时停止争论。清欢想着,她好像至今还未看到有谁能在城遥手底下讨得半分便宜去,云逍也不例外。
清欢试探问道:“怎么了?”
屋里两人一时都未开口,还是寂流凑了过来,把事情大概对清欢说了。
原来一大早,海市里头就传出消息,要处死本次触怒海神,害得那许多人身亡的罪魁祸首。而这罪魁祸首,就是那半痴傻的人鱼——玉玉。
“这怎么可能呢?”清欢方听至此,便分外讶然。那一日,玉玉只是把梦萝给掳走了,听绵兮当时的意思,玉玉还是晕厥在了海里,又怎么会去触怒这什么海神。虽不知海神是如何苏醒,但真要算起来,当日也是自己和云逍,跟随寒阡潜到了海底的海神沉眠之所,怎么看,都比玉玉的嫌疑更大。
“你这反应……”寂流半张着嘴,欲言又止。他想说,这反应,实在是和云逍刚才一模一样。而城遥,在听罢云逍道尽前因后果后,是不赞同他们去插手这件事情的。
“我早便觉得蹊跷,为何自己能够令那海神听命。”云逍道,“即使他们要追究责任,也不该把罪责强加无辜。”
“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就觉得你很奇怪。”城遥道,“你自己一人时,往往沉着冷静,思量周全,为何每次一与我和小流在一起,就总变得冲动?”
云逍语塞了一下,面色柔和下来,软声道:“你们在,我有底气。”
清欢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瞎掉,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看到云逍在对城遥撒娇乖?!
寂流却在她耳朵边儿上悄悄嘀咕两句,“常态,常态……”
清欢龇牙咧嘴,去厨房取包子吃,回来的时候瞧见城遥正分外语重心长对云逍道:“你既然觉得此事,跟自己脱不了关系,就更该避嫌。否则若被你揭出真相,解救了不相干之人,那是要把自己给赔出去么?长老阁既有意寻人背锅,那自然也是有他们的一番计量。有可能是为保护谁,也有可能是谁在发泄私愤,总之我们干涉不得。”
“私愤?”清欢道,“你是说,玉玉掳走梦萝的事情,触怒大长老了?他就要置她于死地?”
城遥看着她,点头道:“也许,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毕竟我也未亲眼看见……”
清欢愁眉苦脸道:“其实玉玉,真的也挺可怜的……”
城遥略滞了一下,问道:“如何可怜?”
清欢便把玉玉被自己丑得傻掉,遭受整个海市之人的厌弃,唯独梦萝对她关照有加,她总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等事,尽对城遥说了。
城遥一边叹着“罢了,罢了”,一边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们二人都这样坚持,那就先去看看情况再说,一定不要冲动……”
清欢还有些懵,虽然她也没很听得明白城遥所说的那一番道理,但听到有可能要“赔出云逍”,她也就动摇了,但城遥却忽然转了心意。她却不知,自己在城遥那里,向来是有着一票否决权的。
白沙滩是海市的圣地。与之相对,人人避而远之,认为不详的,则是再往东南面去的黑礁群。这里,也是历来海市处死重要人犯的场所。但自从当年释放海神的东阁长老一系在此地被处决后,已有十六年未有人被处死了。
玉玉的样貌本就令人畏惧,更无人愿来此不祥之地触自己霉头。因而此时的黑礁群上,除了大长老与长老阁的一干人等,以及前几日的遇难者家属,就只有梦萝被绵兮扶着,在旁边哭得哀戚不已。旁人皆叹梦萝小姐心善,却无一人同情木架上,即将被处以火刑的人鱼。
对海洋族群来说,火刑既是最残酷的刑罚,亦是最彻底的刑罚。烈火焚身之痛楚,会使来自深海里的灵魂,因为难忍剧痛折磨而消失殆尽。
清欢等人赶到的时候,天正阴沉得厉害,玉玉被绑缚住手脚,站在堆成小山似的柴火堆上。即使火堆还未点燃,但此时的她亦已奄奄一息,满头乱发衬托之下,更显那丑陋容貌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大长老看见他们四人,面色略滞了一下,但却并未说什么,反是礼貌性质地点了点头。这一类场面,长老阁并未严令不许群众前来围观,何况是这四个身份特殊的“客人”。
看到玉玉的一瞬,城遥面上清淡却略僵住,然后一跃上了柴堆,到了玉玉身侧。
这下不仅海市众人一片哗然,清欢与云逍、寂流也是惊讶不小。
来此之前,城遥一直叮咛他们不要冲动,怎他自己竟如此冲动?
无人看见不远处的海面,本将跃出海水的一点银芒,重新沉没入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妙策
一般人都是没什么勇气,直视玉玉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容的。那惨状,简直就像是把一个捏好了的糖人,放到地上狠狠踩上一脚,然后又勉强给它搓圆了的状态。鼻是鼻,眼是眼,但一切却都是扭曲的,人体对称的美学,在这张脸上,根本就找不到半点。
但城遥显然不是一般人,他不仅以十分近的距离,仔细打量了玉玉半晌,然后又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她耳朵以及后颈延伸出来的蹼,然后,才从柴火堆上退了回来,双目看着大长老。
“你……”大长老看着眼前俊美文雅的少年,喉头好像忽然就堵住了,他不知道对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城遥看了一眼清欢他们,然后说:“这不是普通的人鱼,这是一只鲛人。”
因为玉玉的丑陋,旁人看了第一眼,便绝不敢看第二眼,因此倒是没人会去深究,她到底是鲛人还是人鱼的,反正也就那样了。所以众人对城遥此言,都还不明所以,未知他此时提出,是何用意。
城遥续道:“普通人尚且不可能生长成这般奇怪模样,何况鲛人天生便得好相貌。我听闻她心智亦有残缺,想来便如她的容貌一般,是被秘术邪法迫害所致。”
“这……”大长老道,“她这般模样已有多年,谁会去迫害她?”
城遥道:“谁会害她并非重点。重点是海神苏醒一事,大长老或许更愿意,自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口中盘问清楚原委。”
大长老心中虽对海神如何出世早有计较,判决玉玉,只不过是因为她那日恰好便去了海中,就成了大长老寻的替罪羊了。海市中人本就不敢过多追问海神之事,长老阁既给出如此结果来,自然也没人会去质疑。
但城遥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却使得大长老断无拒绝道理。何况,他本就忌惮着他们几人的特殊身份。
大长老道:“少侠,有何妙策?”
城遥道:“妙策不敢,只是晚辈恰好能够医治她所中邪术。只不过,尚还需要它物辅助。”
“是何物?”梦萝早已泣不成声,在旁问道,“无论多难寻来,只要是海市里面有的,我们都一定找了来。还请少侠千万治好玉玉,她本性良善,海神一事,必然是有误会牵扯在内。”
清欢与云逍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寂流。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城遥怎还学会治病了?还是什么,祛除邪术?!
城遥微微一笑,道:“并非什么难寻之物,小花一朵,名曰‘烛红’,花茎细长,叶圆对生。花蕊粉中带紫,花瓣层叠,比之茉莉略大,比之桃花略小,通体艳红,气味清淡非常。”
“这花,倒是没听说过的……”大长老面露迟疑。
城遥道:“此花花期极短,又无什么观赏价值,因而向来非是花中主流,放诸外界,那也是不太为人知晓的。也有可能,是两地叫法不一样吧。昨日我们几人夜游,恰于那何处……见过此花。”
大长老道:“是何处?”
云逍道:“秋阪坡。”
清欢差点目瞪口呆,他们昨夜,什么时候去过那秋阪坡了?但是此时,她自然是十分小心的,收敛好自己的神色。
大长老道:“如此,就有劳少侠们了。寻花之事,就交给我等,不必再劳烦诸位。”
城遥微笑道:“多谢大长老。但晚辈尚需一番准备,明日才能为玉玉姑娘医治。也请大长老明日清晨再派人去采了那烛红花来,如此效用最佳。”
大长老应下,一边便令人解了玉玉,暂且妥善安置。
几人回了家中,清欢终于再忍不住,问道:“小遥,你刚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啊?”
城遥失笑,“你怎就知道,我是在胡说八道?”
清欢道:“我虽不知道那烛红花是个什么花,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祛除邪术’,但我却知道,我们昨晚,根本就没去过秋阪坡。难道,你们是趁我睡着以后,偷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