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修仙我是拒绝的 (青悬花想)

　　
　　苏绿攥了攥手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在。”
　　
　　应了一声之后便将绛羽放在剑囊里头，抬手拨开设下的禁制，袅袅白雾后便见着沈白一袭白色弟子服，柔和了眉眼望过来。
　　
　　半月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
　　
　　这是苏绿望见沈白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在她心底回转了一圈，又令她嗓子一涩，情不自禁地生出些酸楚和委屈来。
　　
　　沈白瞧着她，眉眼愈发柔和，阔步过来将她揉进怀里，低声道：“师姐，我回来了。”
　　
　　苏绿张了张嘴，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恩。”
　　
　　沈白一时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抱她的力道沉重却温柔。苏绿在他怀里闭了闭眼睛，感受着体内金丹的震颤越来越重，一句问千转百回已到舌尖，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天劫将至，若他们有幸一同度过天劫，再问也不迟。
　　
　　从洞府出来，沉香谷上方已隐隐有雷云聚集。苏绿与沈白一同在洞口向沉香殿的仙君遥遥跪拜，便御剑踏上了历来碧落生渡劫之地。
　　
　　渡劫之地是沉香谷北面的一座山巅，巍峨山巅历经天雷，有无数碧落生在天雷下陨落，也有无数碧落生在天雷下飞升，久而久之，这座山巅便有了个名字，叫引仙峰，取的是渡劫引仙的好兆头。
　　
　　兆头是个好兆头，苏绿却不晓得，这个好兆头今日能不能在自己身上应验。
　　
　　沈白似乎察觉到她隐约的不安，低头在她唇畔落下一吻，低声安抚道：“有我在，我们定会一同渡过天劫，飞升成仙。”
　　
　　苏绿看他一眼，心道你我倒是不担心，我比较担心自己。
　　
　　她的确不担心沈白，上一世沈白的修为就在苏姑娘之上，若非是被苏姑娘诓着挡了六道天雷，约么沈白早已是碧落天庭的一位仙君，更遑论此世...
　　
　　苏绿推了推他道：“天劫将至，你我不能在一处。”顿了顿，继续道：“师弟，你定能得道成仙。”
　　
　　沈白瞧着她，补充道：“是你我一同得到成仙。”他握住她的手：“若只有我一人成仙，那这仙不成也罢。”
　　
　　苏绿怔怔地抬头看他，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师弟...”她缓缓抓紧他的手：“若你两世为人，却爱上同一人，你爱的是上一世那一个，还是这一世的？”
　　
　　沈白凤眼黑的深沉，不惊不诧，沉声道：“唯爱眼前人。”
　　
　　苏绿紧绷的身子蓦地一松，几乎要跌进沈白怀里，沈白扶住她，低低道：“我爱的是我面前的苏绿，是说要照拂我的苏绿，是在藏兵殿里为我开路的苏绿，是愿为我舍下性命的苏绿。”
　　
　　他的嗓音越发低沉：“苏绿，我爱你。”
　　
　　苏绿一时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呆呆回道：“我也爱你。”
　　
　　雷云渐低沉，天雷似乎下一刻便要降临，沈白用力将她揉在怀里道：“若你不能承受天劫，我便陪你一同灰飞烟灭。”
　　
　　沈白放开她，遇见去了对面山峰。
　　
　　苏绿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心里头百味糅杂，最终在隐隐的雷光中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双剑，按捺下心底隐隐的不安。
　　
　　须臾，天劫...降临！
　　
　　九九八十一道雷霆，轰然而至，白色的雷光划破天际，如同最锋利的剑，承载着苍穹怒火，一道接一道劈向单薄的少女。
　　
　　凡人之躯，寻仙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白色的衣袂翻飞，苏绿承载着一道又一道万丈雷霆，执剑的双手不住颤抖，每一道雷霆仿佛都深入灵魂，电光照耀她苍白的脸，嫣红的血从唇边溢出，她全身都承受着撕裂般的剧痛，每一寸骨骼仿佛都在呼痛，但她自己却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
　　
　　不能呼痛，师弟会担心她，师弟会为她分心。
　　
　　苏绿咬牙硬撑，撑到第八十道天劫时，她的衣衫已然焦黑，双手几乎握不住剑，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的嘴角却缓缓牵出笑容。
　　
　　只剩最后一道了，只剩最后一道天劫，她就能飞升成仙...
　　
　　然后跟沈白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开...
　　
　　苏绿强摧体内灵力，却蓦地见一双剑灵现身在雷阵之中。
　　
　　绛羽伸手握住她的剑，赤红的眼瞳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与痛苦。
　　
　　“苏绿，不要继续了。”他说：“灵根乃是天生，仙君怎能凭一己之力给予？苏仙君给你的灵根是假的，你根本...”
　　
　　“不能成仙。”

☆、第六十八章 尾声（终）

　　绛息没想到，这辈子他还能再踏入碧落天庭。
　　
　　祥云铺地，碧玉为梯，引路的小仙娥臂间缠绕着霞光披帛，仙鹤环绕簇拥着他们拾阶而上，九九八十一阶玉梯后就是新任仙君拜见天君的通天殿。
　　
　　卸兵甲，拜天君，绛息与潼羽虽然是新任仙君苏绿的剑灵，但也只能在通天殿外等候。引路的小仙娥在通天殿外便停住了，他主人苏绿回头冲他安抚一笑，便与新任仙君沈白一同进入了通天殿中。
　　
　　望着苏绿的背影，绛息觉得踩着脚下的祥云，就犹如在梦中一般不真切。
　　
　　不真切中听见潼羽低声道：“总算还清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绛息却听懂了，他垂下头，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半晌没说话。
　　
　　苏绿的灵根是假的这回事，他从一开始便知道。那时他的主人还是苏仙君，虽然私心里他跟潼羽都觉得苏仙君抓苏绿顶包替自己还情债这桩事做的不大厚道，但他二人身为苏仙君的剑灵，自然事事都要以苏仙君为主。更何况彼时他们心里头只奉苏仙君为主，对苏绿隐隐的愧疚远不及对苏仙君的忠诚来的重要。
　　
　　及到后来他与苏绿相处时日渐久，苏绿待他亦师亦友，令他也对苏绿生出了真切的感情来，这个真相就更变得说不出口。
　　
　　到这时说不出口却不是因为苏仙君，而是苏绿她的魂魄已经被苏仙君放入了这具假灵根的躯壳里，渡劫也是死，不渡劫也是死，告诉她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更何况，那时绛息并不看好苏绿，他私心里觉得当年的苏仙君都无法渡劫成仙，苏绿心性不如苏仙君坚毅，约么也是渡不过天劫的。
　　
　　但绛息着实没有料到，苏绿她做到了，她受下了整整八十一道雷劫，只剩一道通天雷，她便要飞升成仙。
　　
　　若她体内的灵根不是假的，她本该成仙。
　　
　　绛息终于忍不住了，不顾潼羽的阻拦，从剑意之境里出来将真相一股脑的告知给了苏绿，横竖都是死，还不如不受这锻骨之痛的通天雷。
　　
　　通天雷在即，苏绿在涌动的雷光中愣了许久，忽然向他摇了摇头。
　　
　　她说：“我得装作不知道，若我此时放弃渡劫，沈白必定也要随我放弃。”她顿了顿，抬头一笑：“不就是锻骨之痛么，锻骨之痛换我心爱之人一命，没有什么不划算。”
　　
　　说罢她抬眼看向对面沈白渡劫的山峰，面色忽然就是一变。
　　
　　绛息看着她的脸色，下意识地也回头看去。
　　
　　沈白与她的天雷齐降，到此刻也只剩最后的一道通天雷。但遥望对面山峰雷光涌动，原本应当执剑御雷的青年却杳无踪影。
　　
　　绛息似有所觉，猛地回头看向苏绿，便见着她一脸似哭又似笑，被白衣的青年抱入了怀里。
　　沈白抱着她，嗓音一丝波澜也无：“我听见了。”
　　
　　他顿了顿：“师姐，你又想瞒着我。”
　　
　　苏绿似乎想挣扎，听到他最后一句却像失去了力气，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但是师弟，对你而言便是六百年，不能成仙，真的不后悔么？”
　　
　　沈白同她贴着额，低声道：“不后悔。”
　　
　　苏绿睁开眼睛看他，然后亲了亲他的唇：“好吧，都是几百岁的人了，死也没什么可怕的。”顿了顿，她转头看向绛息：“绛息，我不怪你。”
　　
　　她神色真挚：“昔年你与潼羽以剑意之境救我一命，就再也不亏欠我什么了。”
　　
　　说完她对着他一笑，又看向了沈白，握着他的手道：“我们俩就算被天雷劈成了灰，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沈白回握住她的手：“嗯。”
　　
　　通天雷降临，绛息怔怔地被潼羽拉扯着退开数十步，却见着原本应当落到两人身上的两道天雷被一柄通体冰寒的神剑拦截住了。
　　
　　然后在神剑与天雷争辉的光晕中，素衣白裳的仙君从天而降，长发及膝，额间一点银色花钿，眼神冷如寒冰。
　　
　　冰雕似的美人。
　　
　　仙君苏绿。
　　
　　仙君苏绿的目光冷冽如冰，先是落到沈白身上：“沈白，你可还怨恨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