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那年风雪夜的事情....”苏映雪话刚一说出口,迎面而来的是卿微君的一句话,他看向自己这位不起眼的记名弟子的眼神,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卿微君说:“你可知,那年风雪夜,救下你的不是玉棠君,而是我?”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神色晦暗的叙述出了事情的真相:“众所周知,我因为修炼的心法出了差错,所以外表永远停在了十三岁。十四年前,宗门派我出去做点任务,我下山的时候,觉得对自己的容貌太不满意,干脆幻化成了师兄玉棠君的模样....那日任务完成,我顶着风雪往宗门赶,却没有想到在巷子里遇到一个小姑娘,她冻得手都青紫了,却依然夸我长的好看,像神仙一样。我牵着她,带着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并且把她送回了家....却没有想到,十四年后会引出这样一段孽缘....”
说着,他就又向玉棠君行了一礼,“对不起,师弟没有想到会给缥缈峰带来麻烦。”
十四年前。
狂风呼呼的大作,偶尔会有雪花刮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卿微素来不喜欢用真气形成真气罩隔开雨雪,他喜欢这种和世界接触的感觉。平日里在宗门里需要板着脸保持着执法长老的形象,下山的时候却不用保持形象,他干脆从纳物戒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撑着走过长街小巷,纸伞上绘着多年前他兴趣起来的时候随手画的红梅。
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眼尖,意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粉嫩的团子缩在墙角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丫头。”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个粉嫩嫩的团子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绞着已经冻僵的手指小声的说:“仙人哥哥,我找不到家了。”
卿微君心里晒笑,自己只是个修道之人而已,哪里像是仙人哥哥?干脆牵起了团子的小手,将她送回了家。
卿微君转身离去的时候,小团子悄悄在他背后说了一句:“仙人哥哥,你长的好俊俏啊,我长大了之后要去找你。”
卿微君失笑,果然是孩童之语,另外自己师兄这副皮相真的是大小通吃啊,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觉得俊俏。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早已经忘了的事情,那个团子却惦记了那么多年。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觉得水性杨花资质平平的记名弟子,居然是那个团子。
团子找到了他,可是他们却错过了。
命运对他何其幸运,有一个人曾经用过十几年的时光倾慕过他,这是他修道那么多年来头一遭,命运却对他何其残忍,这个人就在自己的座下,自己却从没有注意到她。
如今晚了,一切都晚了。
错了,都错了。
所有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卿微君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已然被刺激的痴痴呆呆的苏映雪,一道清心咒打入她的身体,让她清醒过来,然后从纳物戒里拿出一把微微泛黄的、绘着红梅的油纸伞递给她。
“弟子苏流苏映雪,跪下。”刚刚那个温柔了一瞬的少年似乎是众人的错觉,转眼间他就又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刑堂长老,他声线毫无波动的说,“苏流苏映雪,你心中起了贪念,于东海滨秘境陷害同门,证据确凿,按照宗门规矩,本该当诛。然而事情缘由阴错阳差,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因此罚你被抹去记忆,遣返回家,望你迷途知返,从此以后洗心革面。你可服气?”
苏映雪心如死灰的向他叩首,“弟子服气。”
“弟子李御锦,陷害同门之事证据确凿,罚你革去首席弟子之位,在水牢里囚禁终生。你可服气?”李御锦刚想开口辩驳什么,被卿微君一道禁言术给强制性闭了嘴,不甘不愿的被刑堂的执法弟子带了下去。
“师父。”苏映雪挣脱了执法弟子的束缚,跪在卿微君面前,“我还有一句话要对您说。”
“你说。”卿微君示意执法弟子暂时退下。
“弟子被情爱一事迷了心智,铸成大错,不能再侍奉在师父座下了。”她重重的向卿微君叩首,“愿师父从此无风无雨长相欢。”
被执法弟子押着离开刑堂的时候,苏映雪没有回头。
苏行云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沉默了很久,她看到苏映雪的下场,本该幸灾乐祸的,可是她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苏映雪虽然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看来,这个道理还可以逆推,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苏映雪虽然陷害她,但是已经受到了惩罚,自己虽然受到了伤害,但是也出了恶气。
苏行云望向卿微君,却发现他以手撑额,把自己的疲惫和虚弱暴漏在所有人的面前。
玉棠君轻叹一声,拉着她出了刑堂。
八,放肆
半年后,凡人界。
汴梁城里已经早早的入了冬,刚刚落了一场新雪,天气冷得很,黄昏时分,平日里那些卖汤饼的小贩都已经不见踪影。
苏映雪身穿全套的红色大袖衫,裙角以大片大片的芍药装点,她的心情又忐忑又羞涩,自从摔下莲塘被嫡姐苏行云救起,她便失去了记忆,往事一片空白。随后父母竟然把她许给了朝中一个中大夫武散官做正妻,那人为人正直温和,由于父母早逝,周遭的人都觉得他失了教养,才耽误了亲事。虽说这个未来夫婿不是拖朱带紫之人,但是是家中独子,她嫁过去便是实打实的主妇,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小姑小叔,能够立刻主持中馈,后宅中阴私之事又少,夫君性格又好。这门亲事,对她一个庶女来说,再好不过了。
今日黄昏,夫君就要过来迎亲了。
她倚在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仆从,“我那柄十八骨梅花纸伞记得放在嫁妆箱子里。”
自从落水莲塘之后,就颇为喜欢那把伞呢。她想。
忽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向她走来,那少年剑眉星目,想来长到及冠便不知多少汴梁女儿倾心于他。苏映雪瞧着少年,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那少年穿了一身直裾,外罩黑色大氅,他抬手从腰间荷包里拿出来一串金色的精致小铃铛,挂在苏映雪的腰间,“小娘子今日成亲,没什么合理,铃铛一串聊表心意。”
苏映雪把玩了一下铃铛,只觉得很是喜欢这串精致的小玩意儿,便笑了起来,“多谢小郎君,穿那么少,冷不冷。”她转身欲唤来仆从去拿手炉给眼前这个少年,再转眼的时候,却不见少年踪迹。
苏映雪追了几步,来到大街上,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少年的踪迹。
簌簌的新雪飘落而下,长街的尽头空无一人,只有铺天盖地的白。
仍未打烊的酒馆里,卿微君从怀里掏出三串铜钱拍在桌案上,很快烈酒就被温了温端了上来。
卿微君径自斟饮,又未用真气逼出来,登时就双颊通红,醉眼朦胧。
第一杯。
自己单手执伞,牵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走在小巷子里。
第二杯。
自己对这个记名弟子例行公事的看了看修为,知道筑基六层之后赐给她一件法宝,月华铃在众弟子的法宝里只算是一般,她却笑得欢喜,小心翼翼的放在锦盒里,才又收入纳物戒里面。
第三杯。
她脸色苍白的跪在刑堂,说起十四年的风雪夜,那些隐秘的情愫,她的不甘心和一腔怨恨。
第四杯。
她临受罚前向他叩头,祝他一世顺遂。
第五杯。
他忍不住下山去看她,她忘却前尘,欢欢喜喜的待嫁,眉梢眼角里都蕴着幸福。
一杯又一杯,外面的唢呐声想起,冰人们贺喜的声音透过酒馆门窗传来,伙计和掌柜的也丢下卿微君去门口看热闹了。
一墙之隔,咫尺天涯。
他又饮下一杯酒,自己是刑堂长老,青黛峰峰主,平日里端着架子威慑弟子就已经很累了。
“容我放肆一次。”卿微君喃喃一句。
只放肆,不相思。
这样也好。
最近青黛峰的气氛很不对啊,峰主卿微君自从下山之后再回来,低气压已经影响到全峰的弟子了,本来卿微君就是个古板严肃的性格,因了刑堂那件事,似乎又是苛刻了很多,面对着卿微君阴沉的脸色,几个嫡传弟子都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唉,青黛峰连守山门的弟子都知道了刑堂中的那件事,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说出口,只能暗暗地交换眼神----上次不知死活在卿微君面前提起苏映雪的那个弟子可是被找了个借口贬到后山,去打扫十年台阶了。
一个青黛峰的守门弟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用手肘捣了一下发呆的同伴,“快看是谁来了。”
“烦请二位师兄通报一下,我想求见卿微君。”苏行云难得穿了一身鲜嫩的鹅黄色襦裙,衬得整个人流风回雪一样飘逸,她客气的拱手求见卿微君。
青黛峰。轻鸿居。
卿微君站在书房里,笔是湖州的狼毫,墨是上好的徽墨,他挽袖抬手磨墨,墨香散了满室,稚嫩的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连苏行云进来,都没有打扰到他在洁白宣纸上一笔一划的画着什么。
“弟子是来为上次刑堂的事情道谢卿微君的。”苏行云深施一礼,她知道,在刑堂内,哪怕李御锦是他的嫡传弟子,明华宗的首席,卿微也不曾偏袒于他。而即使苏映雪与卿微君的前缘揭破,他也只是稍稍赦免了苏映雪的罪过,也并未轻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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