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唐门 番外完结 (夙夜笙歌)

　　曲琳是五毒教而今唯一的传人,虽已至暮年,行动上多有不便，但一身本事却是实打实的。她先前沉浸于回忆之中,不曾发现周遭多了一个人，这会儿回过神来，再加上灵蛇的动作,很快便察觉到不远处的来客。
　　“客人从何处而来，可是迷路了？”曲琳年迈眼花，只感觉得到来人的位置，看得见清冷月光下模糊的轮廓。
　　看起来是个不大的孩子，比起几十年前见过的那个,还要小上许多呢。也不知这家父母是如何想的，这么小孩子也不看好了，这深山老林的，跑丢或是遇上了野兽，可如何是好。而且，近些日子以来，外面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世道越发的不太平了啊……
　　曲琳的说话的声音极小，然而唐筝听力极佳，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她沉默了许久，终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这里可是苗疆五毒教？”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中回响，带着独特的韵味。
　　曲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们一族隐居在此已有千百年的时间了，据祖上记载，这些年来统共也就只有几个人外人误入此地，可是这个迷路的孩子说了什么——“这里可是苗疆五毒教？”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如今，竟然还有人知道五毒教的存在？！
　　“五毒教之名，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可以寻来此地，所求为何？”曲琳问道。
　　安史之乱平定之后，武林中各大门派纷纷隐世而居，封闭山门隐于迷雾，彼此之间都渐渐断了联系，但当年那些在战火中存存活下来的名门望族，却是还藏有关于武林中各大门派的记载。历经千百年的时光，流传下来。
　　但也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这些从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记载，倾尽一切来寻找。
　　这位年幼的客人，到底因何寻来？
　　“这里，是五毒教，对吗？”唐筝又问了一遍。
　　曲琳轻抚着手中的虫笛，道：“是啊，这里便是苗疆五毒教。客人寻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唐筝得到了坑定的答案之后，新的忐忑顿消，手中的千机匣瞬间转换成飞鸢，托着她从巨石上一路滑翔而下，顷刻间便来到了女娲石像下方。
　　“我来这儿寻一位故人。”唐筝收起飞鸢，变回千机匣拿在手中。即使眼前之人已是白发苍苍，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她独自行走江湖之时，曾与五毒教的弟子交过手，他们的招式极其诡异，比起唐门暗器来，各有优劣。并且，身旁还立有两条巨大的灵蛇。
　　“故人……”曲琳呢喃道：“你才这般年纪，何来的故人？纵使真有故人，你也寻不到了……因为，苗疆这片土地上，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早已去世，我来只是想寻他的墓地。”唐筝跟曲琳解释道：“师兄死前，留下遗愿，让我将他的尸骨葬在苗疆，葬在那人身旁。”
　　“我五毒教圣地，只葬本门弟子，你走吧……”曲琳疲惫的合上双眼。
　　唐筝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同时也知道应对之法。她从包裹里找出师兄留下的信物，递到曲琳面前让她过目：“凡事总有例外，忆盈楼中同样有男弟子，这是师兄留下的信物，请过目。”
　　曲琳闻言睁开眼睛，便被眼前的事物所迷住。“竟然是……枫木晚晴……”她挣扎着几乎是从唐筝手中抢过了那支精致绝伦的虫笛。
　　枫木晚晴与太上忘情一样，都是五毒教中圣物，历代皆由掌门亲传弟子执掌。曲琳修习心法的是补天决，五毒教传承至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按理说枫木晚晴该是传到了她手中，实际上却没有。教中两件圣物，其中之一的枫木晚晴早在安史之乱时便遗失了，一直未能找回，传到曲琳手中的，便只有毒经心法的太上忘情。
　　“你所说的故人，究竟是谁？”曲琳厉声质问。
　　唐筝垂眸回道：“曲迷心。”
　　她的话音才落下，突然插|进一个陌生的声音来。
　　“我果然没有认错，你就是唐家堡那个小丫头。”属于男人的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
　　“谁？！”唐筝与曲琳俱是一惊。这声音离得这般近，显然说话之人就在附近，她们却都没有发现！
　　“只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是孩童的模样？”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唐筝抱紧手中千机匣，摆出防备的姿态，忽闪的大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女娲像附近就这么点地方，她是真的不曾发现第三个人的存在。这儿只有她和一个老人，以及两条灵蛇……
　　等等！
　　唐筝猛然瞪大了眼睛，仰起头去看盘踞在女娲像上的两条灵蛇。它们缠绕在一起，粗壮的身躯一圈圈缠绕在石像底部，巨大的蛇头隐于石像后的暗影之中，只能看见两双泛着蛇类所特有的阴冷光芒的眼睛。
　　唐筝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满眼不可置信的目光，“是……你们在说话？”她迟疑着，到底是问了出来。
　　

☆、第59章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自古以来,多少坐拥天下的帝王前赴后继不惜一切以求长生之法,妄想常拥万里如画江山，却没有一个人成功，就更别说一般臣子百姓了。所谓的长寿之人,百岁之上，再有个一二十，便是极限了。
　　然而长寿的动物却很多,除却那些仅存在于神话传记之中的动物以外，现实中的例子也不少,寿命超过百年的比例,是人类远远无法企及的。
　　而眼前这两条灵蛇，便是其中之一（or之二？原谅我语死早_(:з」∠)_）。
　　唐筝之前因为离得远，再加上心理想着别的事,没怎么注意,靠近了之后又一心向曲琳打听消息,同样没心思观察。如今仔细观察了之后，便发现了异样的地方。
　　她所知道的五毒教的武学有千丝百足，三蛊五虫，三蛊分别为迷心蛊、枯残蛊、夺命蛊，五虫则是灵蛇、天珠、玉蟾、风蜈、以及碧蝶，她曾见过不少五毒教弟子吹响虫笛引来的灵蛇，虽然看起来也很怕人，但绝对没有如今这两条巨大，甚至，连这两条的三成都比不上。
　　“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可再没有别的生物，说话的自然是我。”那条青色的灵蛇探出头来，凑到唐筝眼前。她从它巨大的竖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曲琳的目光终于从枫木晚晴上移开，投到了灵蛇身上，“阿青，你会说话了吗？”她说着话，脸上的表情喜悦中又夹杂了几丝悲伤，浑浊的眼里泪水滑下。
　　阿青阿红陪伴着她从初生到苍老，几十年的时间。她十三岁那年，师父闭眼长眠，偌大的苗疆只剩下她一个人，纵使她在大地圣坛喊破喉咙，也再不会有任何回应。那段黑暗的日子，若不是有阿青阿红的陪伴，她大约是熬不过来的。
　　忽然听到阿青开口说话，她欢喜不已，然而下一刻，却又变成了无尽的苦涩与心疼。因为她如今已至暮年，也许下一刻便会合上双眼再也无法睁开，她能陪伴它们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待她走后，它们便成了孤零零的，只剩下彼此。
　　如果它们不曾开启灵智口吐人言，孤独这个词对他们造成伤害会很有限，一旦学会思考有了想法，孤独便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是一棵树，哪怕它再长寿，活了几千上万年，但不会思考，就感觉不到孤独，只有那些与文字打交道的人才会将它们拟人，设想描写它们的孤独与痛苦。
　　见曲琳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灵蛇垂下巨大的头颅，吐出蛇信去触碰她的脸颊，“正因为你从小便是这样容易伤感的性子，我才没打算让你知道我会说话的。”
　　是的，只有他会说话，阿红仍旧只是一条活了上千年的很长寿的灵蛇，仅此而已。这几个月以来，总是会有奇怪的动物闯进这片苗疆圣地，阿红负责守护曲琳，它则是驱赶闯入者，顺带将它们的尸体吞吃入腹。前几天与一头长相怪异的老虎苦战了大半天的时间，将对方咬得无法动弹之后，它照例将猎物吞入腹中。当天夜里，它便毫无预兆的进入沉睡之中，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只是，它很清楚，曲琳的时日无多了。与其叫她在最后的日子里都过得不开心，记挂着它以后会过得孤独凄清，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安心的离开。
　　唐筝的出现是个意外。
　　五毒教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时间，除了最初的几代人还知道其他几大门派的特征以外，后来的弟子都是听族中老人代代相传，靠着简陋的画册与语言描述来想象其他门派弟子是何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们陆续长眠，后来的弟子们，所被灌输的，已经只剩下本门派的历史与传承。
　　安史之乱前大唐江湖的瑰丽盛况，早已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只剩下只言片语的记载流落各地，沉积灰尘，再无人知晓。
　　曲琳同样不知晓那些历史，自然也就认不出唐筝的穿着实则是唐门弟子的一贯着装，青蓝二色为基调，陪上无处不在机关暗器，以及最具标志性的千机匣与飞鸢。
　　它原以为这只是一个跟曲琳一样，在封闭的门派中长大，对历史所知甚少的小姑娘，然而唐筝拿出的枫木晚晴，便直接否定了它的这个设想，并且指向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直到唐筝说出曲迷心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才确定，事实的确如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