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珠姑姑搀着我回宫之后,就要让人给我准备洗漱之物,被我借口还不累不想就寝给阻止了。我和她对着坐在隔间,一边饮茶,一边想方设法想套她的话,看看母后到底都听到些什么了,又是为何而生气。
只是茶珠姑姑到底是在母后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端坐着不动如山,对我精心想的套话也是付之一笑,只是说些毫无紧要的话,没有透露任何一点实质消息。
我说得口干舌燥,都快绞尽脑汁了,看她还是那一张笑脸,就知道是套不出什么话了,一口气把已经冷掉的清茶喝掉,正想着要不要就这么撤了时,茶珠姑姑许是觉得我这么费尽心思地套话也挺可怜的,顿了顿,终于道:“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公主可要听上几句?”
我立刻就来劲了,忙道:“姑姑不必多礼,快快与我道来方好,我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既如此,奴婢就直说了。”茶珠姑姑叹了口气,道,“公主向来是不肯屈就的性子,生平也是最恨他人欺骗隐瞒自己。这性子本是好的,只是公主尚年幼,遇到一些厉害的人,就容易被蒙骗。比如说吧,这有些人,看上去是好的,但其实,心中在想些什么,公主也都不知道。公主一向心善,容易原谅他人的过错,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原谅的。”
话毕,她又道语重心长道:“奴婢自小看着公主长大,心中视公主如亲生女儿,看着公主被他人蒙骗,心中自然焦急,娘娘的心情更不下于奴婢。奴婢知道公主是个有主见的,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有些事、有些人,不能用以前的目光来判断,也万不该为了他而让娘娘伤心啊。”
我一愣。
她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呢?谁让我娘伤心了?那还不得被爹爹给一个龙尾扫到归墟去?
茶珠姑姑顿了顿,又道:“奴婢言尽于此,还望公主能好好想一番奴婢的话,奴婢也就知足了。”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茶珠姑姑说得情真意切语重心长,我听得稀里糊涂一头雾水,就这么坐在位置上听她说着,只觉得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和娘亲今晚的发怒也无甚关联,又不好随意出声打断,只好继续这么听着。
莫非这是说正事之前的引话?
这么想着,我就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背,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来,巴巴地看着她,期待下面的正事。
茶珠姑姑看我这副样子,又叹了口气:“奴婢知道公主正在热头上,听不进去,但奴婢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万不敢欺瞒公主一句。公主您——”
眼看着她要说到正经话,我连忙打足了精神,娘亲却在这时过来了。
我的寝宫里灯火通明,周围的婢女被早就被茶珠姑姑遣得一个不剩,娘亲来了后坐在正中上首,对茶珠姑姑使了个眼色,茶珠姑姑就也立刻告了退。
这下子,整间隔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娘亲两个人了,我的一颗心又开始乱跳,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时,娘亲一拍桌子,沉着脸对我就是一声怒喝:“听碧,你给我跪下!”
我被她喝得心肝一颤,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跪到了地上,只是在跪下之后方才想起询问缘由来:“母后?”
娘亲现在明显处于盛怒之中,我可不敢甜甜地叫娘亲,这只会让她认为我耍小计策不诚实,火上浇油。因此,我垂首贴服地乖乖叫了声母后,就不敢再多话了,等着她的下文,同时心中惴惴不安地想着到底是何事让娘亲如此震怒,我又该如何解释。
大哥已经给我前打了哈哈,隐瞒了我违犯天规一事,因此在母后眼中我不过就出去了趟,不可能让她这么生气。这么说来,还是我擅闯深渊一事暴露了,才会使得娘亲如此震怒。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听碧,你给我从实招来,你身上的这件金缕霓裳是从哪来的?”
我就说吧,肯定是——
等等。
金缕霓裳?
不是擅闯深渊一事?
☆、第69章 面壁思过
我眨了眨眼。
金缕霓裳?
真是奇了怪了,这件霓裳是惹人夺目了点,但也不至于惹人注目到这个地步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它身上?
……莫非是沉新那家伙看我不爽,特意拿了一件有问题的霓裳给我?
可这也说不通啊,先不说沉新是不是这种龇牙必报的人,就是我之前也细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啊。
我心中疑惑,但见娘亲神色不虞,不敢有心欺瞒,但若实话说是沉新送的,那娘亲肯定要问我为何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会送我这么名贵的衣裳,再继续问下去,我擅闯深渊一事还是会扯出来。因此,我抬头看向娘亲,努力使自己的神情看上去真挚无辜,小心翼翼道:“是、是我原先丢失的那件,被我无意间在角落里翻到的,看着并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又想着今日是三哥的生辰,应该穿件好看光彩的衣裳出席,所以……就穿在了身上。”
顿了顿,我又心虚道:“娘,这件衣裳有什么问题吗?”
“哦?”娘亲哦了一声,凤眸一挑,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而是施施然道,“你今天找到的?”
我想了想,觉得这其中没什么说不通的,就点了点头。
娘亲便微微一笑。
娘亲来的时候就坐在了隔间唯一的一张雕花高木椅上,我又在地上跪着,因此她算是居了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整个人雍容高贵。也是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娘亲不仅是我的娘亲,还是掌管这无量龙宫大小一应事物几十万年的龙后,她的威严高高在上,仿若容不得任何一人侵犯,咋见如此情景,我心中不禁一颤。
“听碧。”娘亲闲闲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前几天自无相幻境回来时,身上还是常穿的那一件淡粉罗裙,怎的回来时不曾换过衣裳,出去了,却又另换了一套华服?”
我心一跳,来不及细想就道:“我、我回来了之后换的。”
“还要胡说!”娘亲本来和颜悦色的,却在听闻此言后猛地沉下了脸,她一拍椅柄,厉声怒道,“你回宫之后换的?那为何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水晶宫,非要从角门进?你是不是以为你娘老了,已经不中用了?!”
我被她这一下拍得身子一颤,一颗心砰砰直跳,慌乱之中下意识地就想否认:“我、我没有,娘,我——”
“你住口!”娘亲一声厉喝,惊得我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乱说话。
“听碧啊听碧,你素来是个机灵的,脑筋也转得快,我以前还为这一点欣喜过。只是这些机灵,你却从未用到过正道上!不过娘不怪你,是娘教得不好,所以你才没学好,也因此,我把你送到了昆仑虚。昆仑虚学道,讲的是一切随缘随天意,娘希望你能学好一点,也学着心胸开阔一点,能够不再钻牛角尖——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如此愚钝!你三表姐得到的那点教训还不够你警醒的吗!”
我看着地上暗纹明理的石地,耳边听着娘气急颤抖的骂声,低头不语,只是心中一片灰败,手心里也沁出了点点汗意。
娘亲果然已经知道了我擅闯深渊的事,这下可好,大哥二哥的一片苦心全都白费了。早知道我就把沉新也给拉来了,有他这个外人在,娘亲也不好太拉下脸重罚我,而且爹爹是肯定会为我说好话的。
真真是流年不利,我最近几天是不是命犯太岁啊,怎么都这么倒霉?
我心中不安委屈,不敢说话,娘亲也不知为何沉默了下来,我二人不相对却无言,整个隔间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海水缓缓流淌,有晶莹的细碎东西点点顺着水流过我的身旁,亮晶晶的,不知是为何物,倒是好看的紧。我默默想着,若是我今日过后还能有闲暇时刻,就把这些小东西给收集一些,放在寝宫里,一定很好看。
我脑袋里胡乱想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娘亲坐在上首顿了片刻,方沉声道:“听碧,你说实话。这霓裳,是那沉新给你的?”
好了,娘亲连沉新都知道了,这下可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算了,罚就罚吧,总归也是我做错了事,这神仙果然不能做坏事,一做就得遭到报应,我可算是明白了。
想开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遂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原本想着这般坦白能让娘气消一点,没想到娘反倒更生气了,她的声音比先前气得还要厉害:“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如此轻易地就低眉折腰了。你既然这么喜欢热脸贴着冷屁股地去凑,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再出这绮毓宫了,给我待在这里地面壁思过一下!”
“娘!”我登时就急了,当下抬起头,顾不上许多地急道,“我知错了,娘,你这一次就饶了我吧,我、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呢。你不知道,三表姐她——”
“你住口!”娘厉喝一声,“你还敢提那西殿的三郡主?她的下场还不够你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