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他。”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对他刚才的行为还有些心有余悸,往后悄悄地退了半步,“我还能看错了不成。”
“司命,我问你话呢。”沉新看向他,“你认识苏晋?”
司命没回答。
沉新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
这回他有动静了,只不过是在低声念叨着些什么,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仔细听了一耳才勉强分辨出几个字。
“苏晋……苏晋……死而复生,从日从臸,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念着,边念还边摇头苦笑,“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沉新先我一步问出了我心中所想。
“晋,进也……”
“司命!”
“臸月逐日,竟是如此……”
沉新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上我询问的视线后耸了耸肩:“先别管他,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问他,我们还是先看看之后发生的事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苏晋出现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连忙一个激灵,定神看向苏晋那边。
就在我们三人吵闹的空当,燕景帝已是想起来了苏晋是谁,就见他眼睛一亮,和谢后同时激动地唤了一声“道长!”。
在司徒令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燕景帝满脸喜色地朝苏晋迎了上去:“当年道长救女之恩,朕一直记在心中,从不敢忘!道长当年术法高绝,让令儿起死回生,如今数年一别,竟丝毫容颜未变,果真乃世外高人!”
“这只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苏晋淡笑摇头,“世外高人四字,草民还担当不起,是陛下言重了。”
燕景帝连连摇头,显然对苏晋信任非常:“道长法术之高,是朕亲眼见过的,道长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我那苦命的醉之孩儿?莫非醉之也是命不该绝?”
苏晋含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陛下,可否让我一见谢将军?”
“自然,”燕景帝忙为他引路,“道长这边请。”
“父皇,”司徒令起身,茫然地看了一眼走到榻边的苏晋,看向一旁的燕景帝,“他是……”
“令儿,你有所不知,”谢后神色激动,“这位道长就是当年救了你的那位世外高人!”
司徒令一愣:“世外高人?”
“是,”谢后点头,“你曾遭歹人算计,中毒而亡,当时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回天乏术,称你大限已到,救不活了,你的灵柩都已经在殿中停了七日,眼看着就要下葬,正是道长前来,才让你起死回生的!”她说着,一脸感激地把司徒令拉向苏晋,“快,快向道长谢过救恩之命!”
“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游方散士?”司徒令一惊,又立刻回过神来,下榻对苏晋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当年承蒙道长所救,道长大恩,司徒令没齿难忘!”
“公主快快请起,”苏晋虚扶了司徒令一把,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我等作为修道之人,救世济民本为行走世间之道,没有什么大恩不大恩的。”
“道长救了我的命,我永不敢忘,只是今日恐怕又有一事要劳烦道长了。”司徒令仍旧跪在地上,谢后来扶也没起来,她看向苏晋,神情恳切,“我夫君得了怪症,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内息也是一切正常,却是昏迷不醒了十几日,宫中所有的太医都没有法子,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道长救他一命,若道长能救醒我夫君,我愿倾尽一切!我、我在这给您磕头谢恩了!”
“公主,万万使不得。”苏晋微一抬手,司徒令正要磕头跪拜的动作就顿住了,“谢将军为我大燕收复失地,灭了西寇,使我大燕边疆百姓不再受苦受难,是我大燕功臣,也百姓之福。谢将军积下了如此大德,老天爷也不会让他死的。我今日来,正是因夜观星象之故,推得皇城中有一大德之人命不该绝,公主不必行如此大礼。”
“道长的意思是,”司徒令神情怔怔,似乎不敢相信苏晋就这么轻易地应下了要求,“醉之他有救了?道长……可以救醉之?”
“并非是我救将军,而是这天道使然。”苏晋道,“天道让将军命不该绝,将军就不会有事,我……只不过是顺应了这天道而已。”
沉新原本一直默默地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听得苏晋此言,忽然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向苏晋,“我只是觉得这家伙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的本领很高而已。顺应天道,”他嗤笑一声,“他就是来逆天改命害人害命的,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也不会感到脸红啊?”
☆、第109章 同魂(庚午)
苏晋上前,以手悬空覆于谢醉之额头上方,闭目了片刻后收回手,对紧张屏息以待的司徒令三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三位不用忧心,将军福大命大,且有老天庇佑,命不该绝。只是……”在那三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话锋一转,道,“只是,若想要救得将军,除却草民草民施法相救之外,还需得有一味特殊的药引。”
当他带着浅淡的笑意说出药引那两个字时,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果然来了。
“药引?”司徒令正拿着巾帕在给谢醉之擦拭脸颊,闻听此言,就愣了一愣,看向苏晋,“敢问道长,是何种药引?”
苏晋浅笑:“这药引有些特殊,草民……只怕陛下不舍得。”
“醉之是朕的侄儿,更是朕的女婿和得力干将,有什么不舍得的。”燕景帝当下就大手一挥,“但凭道长吩咐,无论这药引多么贵重,只要能救得醉之孩儿,朕就能舍得!”
苏晋摇了摇头:“陛下想岔了,这味药引并不是什么稀世药材,也非黄金珠宝,而是……”他轻笑着将视线转向司徒令,“将军最亲之人的一碗心头血。”
“心头血?!”燕景帝大惊,谢后也于同一时间绞紧了手中锦帕。
苏晋颔首:“不错,正是公主的一碗心头血。”
“这、这这……”
燕景帝有些无所适从,看来他没想到苏晋要的竟是这个东西。
谢后也面色苍白,她紧握着司徒令的手,有些哀求地看向苏晋:“道长……当真、当真要……”
当苏晋说出心头血那三个字时,我和燕景帝一样被这话惊到了,但冷静下来后,又意识到了这里面有些问题。
凡人不似神仙,要司徒令一碗心头血,几乎就相当于要了她的命,所以难怪燕景帝如此震惊。可司徒令虽为问露转世,但她现在不过*凡胎,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心头血也与一般人无二,没什么特别的,苏晋要她的血干什么?
若说是用来做血引的,可司徒令不过甲子寿数,她一死,这血也就废了,更何况司徒令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皇朝公主,苏晋对她做血引也没道理啊,凡人命格,推命理观天象测八字,有数种法子可以得知,用不着做血引这么麻烦才对。
我思索半晌未果,便将此问说给了沉新,沉新听了,也是不知其意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魇术是肯定不需要心头血来解的,司徒令又非童子处女之身,别说心头血了,就算取了她的一整颗心,那也没什么用。哎对了,司命,你不是在这三生镜前已经看过了一遍吗,不如你说一下,这苏晋拿了司徒令的心头血,是要干什么?”
司命没回答,他杵在原地,仍然和之前一样在发着呆。
沉新轻嗤一声,不管他了。
“会不会是血祭?”我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手心道,“对啊!苏晋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是精怪妖魔的,那他的那身法力就厉害得太奇怪了不是吗,如果用血祭来祭天阴,那他这么厉害也就不奇怪了。”
以血祭天阴,血祭者可借天阴之力快速提高自身修为,但因此法大损阴德,多数还会害死不止一条人命,被神霄殿列为禁术,若有人胆敢用此法来提升修为,便削其神骨,剔其神筋,灭其神魂,因此这术法早在数万年前就没了踪迹。但苏晋既非神仙,也早在数万年前就在九洲游荡,他知道血祭之法、以血来祭天阴得修为也说不奇怪。
“不可能!”司命豁然抬头,“他不可能会这样做!”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看着司命这接连不断的反常情形,我心中隐隐有一个推测开始逐渐成型,“他血不血祭,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而且这家伙刚刚还在那边发呆发愣,怎么转眼就又回了神了?
“他——”
“他的确不可能血祭,”沉新瞥了司命一眼,看向我,“若要血祭,那祭祀之地必血煞徘徊怨气不去,极易引起神霄殿注意,苏晋他不可能在血祭之后还这么逍遥悠哉地在人间游荡数万年,而且就一碗血,他能祭什么啊。”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
沉新对着那四人扬了扬下巴:“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在我们猜测的同时,苏晋在那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燕景帝和谢后虽然仍旧面色震惊,但司徒令已经冷静下来了:“道长,只需要我的心头血,醉之他就能醒过来吗?”
苏晋一笑:“公主有所不知。将军这是中了西寇的巫术,此等巫术阴毒狠辣,会使将军陷入源源不断的噩梦之中。若是一般人,早就被这噩梦给吓死了,幸得将军并非常人,心智也异常坚韧,这才能这么坚持了十几日,只是现下巫术之毒已入肺腑,将军印堂发黑,三穴深陷,已经坚持不住几日了。这巫术解起来倒不难,一旦解开,将军就会把梦中所见全部忘记,相当于睡了一个长觉,不会记起噩梦中的任何事,对将军也不会有什么遗恶。只是这巫术毒就毒在它必须要以人的心头血来做药引,并且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必须要至亲至近之人才可,公主身为将军结发妻子,又本为将军表妹,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