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云端 (韩霜子)

“公子，你们先走吧，他们抓不到我的。”零喊完这句话，就已经出了峡谷，声音没有了回声。传不到疑似二皇子的耳朵里零也就不喊了。
被晾在原地的方祐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没有将柔然这群笨山贼放在眼里，但是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他们可不能让二皇子有一丝闪失。结果，还没打。人就都让一个小姑娘给吸引走了。
方祐则有些惊讶地望向山贼们追着零的背影，低声自语道：“我这是……被救了？”
其中一个侍卫拨马上前，压低声音道：“二爷，这个姑娘有蹊跷。”
“是啊，蹊跷还大了。”方祐嘴角弯起。玩味笑道：“原来萧叔叔给我的大礼在这儿啊，留下两个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说完就拨马离开。
那个出言提醒的侍卫只好无奈跟上，心中暗道：“我说的蹊跷是她这么快就跟上来了。二爷到底知不知道？”
抬手指完要被留下来的两个侍卫，剩下的人驱马，带着两个侍卫的马去追方祐。
零这个时候一看差不多了，就直接腾空而起，回头一看，那群贵人们已经策马离开，心是没放下来，但是她也没办法了。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柔然人恨到这个地步，印象中，自己也没有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啊……
零轻声叹息之后悬浮在半空中，冲着地上的山贼喊道：“行了，都别追了，我也不想杀了你们。”
山贼二当家闻言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零道：“小贼赶紧给爷爷下来，爷爷保证不砍你。”话音一落就是一阵起哄。
零一挑眉，这王林是招了个什么样的山贼做二当家啊？刻意拉低整体智商么？
“我说，你们柔然现在谁当家啊？”零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自己的问题。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乖乖下来爷爷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二当家手里的板斧折射着太阳光，这个时候天正热着，零额头都微微见汗了。
零已经明白过来跟这个人说话是说不通了，干脆直接越过他们的头顶，直接飞到山壁上了。
下面顿时就炸了锅，什么“你这个小兔崽子赶紧受死”之类的话层出不穷，还有往让扔兵器的，不过都因为没有砸中零反而砸中自己嗷嗷叫疼。
零已经不顾下面的一地鸡毛了，落到山头上便是到了柔然。
她现在要潜进去找阿莫，看看他的变革进行的怎么样了，也得去找王林，试探一下他是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最后能把他劝下山。
但是时间有限，要在地上那群气急败坏的山贼可是会把消息传过来的。
荒山头，连个掩体也没有，零径直朝着山里飞去，沿着山道很快就看到柔然村庄。
零放慢了速度，村庄里一如既往的平静。
零不知道阿莫的地址，便决定先去那次尔绵芷带她去的小草屋看看。
很快到了目的地，零捅破了窗户纸向里面看去，什么人也没有。也是，据说尔绵芷被族人补偿了，应该也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了。
零想着，还是潜入村庄里。白色的灯笼还挂在每家每户的门口，街上没有什么人。
这样的地方找一个阿莫还是挺麻烦的。零耐下性子，找了十几分钟，终于决定先去看看王林了。
要去找王林的话那路她就熟悉了，零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王林居所外，王林也跟以前一样，提前感应到，开开门。
“别来无恙。”零闪身进屋，之后拱手行礼。
王林还礼，之后赞道：“姑娘变化很大。”
“是么？”零应了一声，把话题漫不经心引出来道：“我在柳枝胡同恰好结识了一个妹妹，她热心给我弄的一身衣服。”
“柳枝胡同？”王林立即惊呼道，之后突然跪下喊道：“你见到我娘了么？我娘她怎么样了？”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泣不成声了。
零被王林这反应也吓了一跳，不过想到之前也出了类似的事，有些遗憾道：“抱歉，我找遍了柳枝胡同，也没有找到你娘。”
“什么？怎么可能？”王林立即把脸抬起来，红着眼睛盯着零。
零却面不改色道：“我见不到她，是因为，她因为找不见你，投井自尽了。”
王林一下子面如土色，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在了原地。
零见状不忍地别过脸去，但是心里实际是在责怪王林的，因为他一直违着心做着山贼头领，一直在守着自己的念想伪装成守着苒娘。
零实际上鄙视王林的心情，从来没有减少过。
所以，这么直接的通知他母亲的死讯，是零在惩罚他，尽管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这么做，但是这样的事实，如果不是这么告诉他的话，他还会躲在这山上，一辈子不敢去面对自己，面对世事。
王林跪在地上，零移开步站在王林的斜前方，两人之间是沉重的静寂。
终于，王林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没有抬起来，放声大哭。
零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王林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过，一个安慰的动作也没有做过。
哭了很久，王林终于把头抬起来，额头上已经被磕出来血，夹杂着泥土，显得格外狼狈。
王林直起身来，再次要朝着地上磕头，零眼疾手快一拉拦住，冷声道：“要是想磕头，别在这儿磕，你娘她看不到，她被淹死在井里，周围都是黑色的井壁，看不到你在这流泪磕头。”
听进去零的话了，王林的动作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零站在门口看向外面不语。
王林突然开口哑着声音问道：“你看不起我吧。”
零没有回头，只是应了“是”。
王林沧然一笑，笑声里无尽苍凉、无奈与愧疚，因为刚刚哭过，这笑声尤其难听。笑完他才缓缓道：“我也看不起自己，一直，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脸来见我娘了，已经……”说到这，王林再度哽咽，不再说话。

☆、第一五四章 爱让人改变

“所以，你就再也不打算见你娘了是么？连在她坟头磕个头的勇气都没有了？”零转过身来，瞪着王林的眼睛，疾言厉色道：“我告诉你，养出来你这样娘死了连上坟磕头都不去的儿子是你娘最大的失败！”
王林受着零的指责，头也不敢抬，眼皮垂下去，似乎也不敢看零愤怒的表情。
“我骂你是不是能减轻你的愧疚感啊？”零突然轻笑，瞥了王林一眼之后转头看向门外。
王林还是不说话，握着拳头站在原地，额头上磕出来的伤口慢慢有血顺着眉间流到鼻翼边。
零也停了下来，沉默地看着门外灰暗的场景。
良久之后，零低着声音哑道：“我没有娘，但是见过别人之间的母子情，就算子女犯了再严重的错都不是不能见面的障碍。你娘想见你，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只要她想见你，你就必须得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我——”王林哽咽。
“一个母亲想见自己的儿子，”零打断他的话，接着道：“她想见你，为了想见你才会自尽，你就去完成她生前的愿望吧。”
说着零转过身来，朝着王林鞠躬道：“我不是代替她求你，谁都没有那个资格，我在为我的良心求你。”
王林一下子愣住了，看着一直在指责自己的人反而在自己面前弯下腰。
“为了自己的良心求我？”王林苍凉一笑，按着自己的胸口，踉跄地走到一边。
“一切的后悔自责痛苦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对，躲在这里没有人会原谅你。直面的痛苦才是去赎罪。”零放下这句话，之后抬步迈出了门。
走到前面平台的正中央，零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头也不回地朗声道：“我来这里除了这件事，实际上是别有用心的。你们王家现在的安危系在你一个人身上，留在这里。整个王家倾覆；离开，或许给王家避免个大麻烦。”
“我是替王家，也就是你的亲族来的，”零背对着门口。但是已经听到了王林惊而跑到门前，一掌拍到门框上的声音。
“你还有亲族，还有父亲、祖父、叔伯兄弟在。就是一直以来帮助你们家的那个王家。”
零停顿了一下，给王林一段反应时间，之后转过身来直视着他道：“你要跟我走么？”
王林听到零的问话，突然狠狠一拍门框，进屋抄起自己的剑，边往出走边挂在腰间，另一只手里还握着自己的铁骨扇，脚步重得“咚咚”直响。
零注意到王林的眉毛紧紧皱起。表情悲愤，自己却轻轻勾起了唇角。待王林走近自己的时候，零开口道：“以后要是后悔了，你可以怨我，毕竟是我逼你出来的。”
王林手里的铁骨扇往另一只手心敲了两下。应道：“我记住了。”
零满意点头，两人并行。
就在转弯的那一刻，王林微微一滞，脚步缓了下来，刚要回头去看，头偏到一半却中间放弃了，加紧两步跟上零。
过了一会儿。零边走边转头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跟王家之间的纠葛么？”
“我知道一点的，娘与主宅的那些人相处的样子，还有小的时候下人仆妇小儿之间的流言传言。”王林微微垂下去眼睛，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