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旁边有男人身上的气息落下,她侧过头,看到青年坐在她旁边,递给她干粮。
望月摇了摇头,却借着微光看他,看他黑色锦衣,青玉腰带,坐在旁边,肩膀平窄,静如山岳。
面具连下巴一概遮住,却看到他的喉结,光洁的脖颈,一径沿紧实的衣领往下走,线条美好。在近乎禁-欲的清冷中,自带有一份温柔的美好,在寂静中,让人看着无端欢喜。
望月见过的高岭之花般的男人太多,但像他这种,俯眼红尘、抬眼云烟,温和又清澈,清亮又明净的人,无关容貌,真是很好看。
她从他身上学到的,是好看有时候无关容貌,只是一个仪姿仪容,你就觉得他最好。
望月看着他,就像是鱼看到水。
他让她怔然出神。
他突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软糖,递给她。
望月眼珠子一转,噙笑俯身,舌尖在他手上一舔,柔滑的舌头卷去了那块糖。
他的手心一颤,在她碰到时,就往后缩,被望月伸手,抓住他修长的手指。深夜中,她微微笑,“躲什么?吃你一块糖而已,要了你的命?”
他喉结动了动,望月觉得他幽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并没有在意。
望月嚼着口中的糖果,心想真是甜。
过了一会儿,她说,“离天亮还早,我们聊会儿天吧。”
他疑问侧头,片刻后,轻轻摇了下头。
望月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她像是把玩一块美玉一样,把玩他的手。他几次欲抽走,都被她擒住命脉动不了。青年看着她,看她是那样的理由当然,似乎天下万物,只要她想,都是她的一样。
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认输。
望月说,“天这么黑,我看你的手势,太累了。在手上写字吧,我想说说话。”
她顿一顿,“明天不知是生是死,我需要转移下注意力,不要总想着明天的事。”
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他没有再拒绝,任由手指被她拉着。
“山秀,你有见过杨清吗?他不知道在哪里,知不知道我在想念他。”
“……”
“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疾风已起,万恶丛生,艰难又险。许多时候都觉得太苦,像原映星,像姚芙,还有杨清……每个人都让我有种放弃好了的感觉。常觉得,一个人坚持,很没有意思。”
“……”
“你大约没有见过教主吧。也是,你这样的小人物,根本见不到他。你不知道,他有时候的想法,很悲观,让我很不可思议。那疾风已起中,他只顺势往下走。面对很多事,他都没有争一争的念头。圣教都说我与他不和,我想了很久,大概从一开始的观念上,我二人就出现了差错。他太有好奇心,又太没有彻底追查清楚的心思。外人大都传他邪魅阴冷,实则对我而言,他一直是一个太脆弱的人。这种脆弱,让他太容易放弃。我自小跟他一起长大,他也在影响我……让我很摇摆。”
面具青年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候,才摸索过她的手,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望月沉静地听他在手上写字,又轻又简,又有些漂浮,像沙子滑过手心一样。
她勾唇笑。
人生不言弃……他也这么觉得吗?
望月与原映星的观点在这里产生分歧,两人都随性,都不把身外事当回事。原映星是脆弱而敏感的,他需要一点光,需要一点引力,所以他被姚芙吸引。望月却不行,她的随性是向上走的,她与原映星置身一样的氛围,他厌世,她却不。
所以她永远不会为姚芙所吸引,她永远不会喜欢姚芙那种善解人意、又本身性情坚定冷静的人。
原映星的意志太强大,时时刻刻影响着望月。
对杨清的思念太遥远,时时刻刻触手不及。
望月却在摇摆不定中,遇到这样的劝诫,与她的真实心意不谋而合:
原映星喜欢姚芙又怎样呢,圣教乱七八糟又怎样呢,杨清不喜欢她又怎样呢……一堆又一堆的麻烦在侧,望月逆水而走,也自在飒然,风流独有。
夜中,圣女望月捧着腮帮,侧头问: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
“说说嘛,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谁,我就问问你,又不会乱讲。”
“正直,热情,善良,诚实,单纯,无邪。”
“……”
除了热情和诚实外,其他的要求,与圣女望月差的十万八千里。
她哼笑一声,对他对另一半的要求,觉得像个玩笑,“这种大而空泛的要求,等你真遇到了喜欢的,统统不算数了。”
他们坐在山壁前,靠着手上写字,聊了半晚上。后半夜,许是太累了,望月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了,最后靠着他的肩膀睡去。他的肩膀温暖结实,很给人安全感。他坐姿挺直像松柏,长夜漫漫,不动声色,听了一晚上山间兽鸣鸟叫。
望月模糊间,感觉到肩膀被人推了推。
她睁开眼,靠着的青年伸手指给她,她眯着眼,懵懵懂懂中,看到万道金光在山头绽放。
金粉金沙,漫山遍野。
云雾突然发亮,有光从其中投出,恍恍惚惚中,隐约能看到金色的火球在期间跳跃。金光照在山间,到处一片金灿灿的,又山中飞鸟在日光升起中,飞上那云烟深处,向太阳振翅飞去。
扑棱扑棱的翅膀声。
耳边嘹亮的叽喳声。
清凉的风声。
还有满眼的金色。
这恢弘壮观的日出,让人惊艳,久久不能语。
望月靠着青年的肩,喃声,“真漂亮。”
漂亮得像是梦一样。
她歪头,看身边青年的面具,喃声,“真漂亮。”
模模糊糊,还是像梦。
他的头转过来。
虽然隔着面具,可她觉得他在看她,温柔地看她。
天初亮的金光中,坐在山壁前的男女对望,长久而持续。
望月心中忽动,心想:此劫过后,下了山,我要去问聆音。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从聆音那里把他要过来。
她没有多太多的话,她觉得自己在看日出。但靠着青年的肩,觉得□□全,太舒服,又昏昏欲睡。
闭上眼,睡梦中,感觉自己的额头,被轻轻亲了一下。
温柔的亲吻。
再次醒来后,他人已经离开了。
彻底的消失。
之前数年,之后数年,再不曾出现。
这个人,彻底消失。
留给她惊艳的开头,惊艳的结局。
再也没有别的了。
☆、第50章 终于上心【一更】
山秀,那个被遗忘在记忆长河中的名字,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聆音说起时,望月就想到了最开始的惊鸿一瞥,和最后的遍寻无路。那一年,她醒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人,下山回去圣教后,专程去找聆音。聆音只轻描淡写说,“我没让他去给你们送药,他自己去的。这样不听话的人,用着太不放心,我把他打发了。”
“他是为了救我们!”
聆音抬起眼皮撩眼前圣女一眼,针对对方的黑脸,她太过悠然淡漠,“不管是救谁,总归是没有我的命令擅自行事。月芽儿你敢用这样的下属?”
望月道,“我敢用。”再重复一句,“我敢用!”
聆音怔了下后,吃吃笑,“所以说,您是圣女,我不是啊。没有您那么宽的心……可是月芽儿你心再宽,他也已经走了。且再不会出现了。”
那半年,因为这桩事,望月跟聆音很久没说话。聆音太随意,她用人不拘一格,不用人也不拘一格,望月对她逼问,她也说不清山秀的来历和背景。望月安排别的下属去找了人,没有找到。
那时她初初对这个人上心,这个人就消失了。如果他再待下去,圣女望月的感情经历,未尝没有别的发展。
不过世上最可笑的就是“如果”了。
没有如果。
没有永远。
走了就是走了,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望月肯定不可能为一个刚心动的人浪费感情,时间长了,她也把这个人忘到脑后去了。比起这小小的插曲,她还是更喜欢杨清一些。毕竟这个人,即使看不见摸不着,也知道他在。他全身上下都讨她喜欢,那般惺惺作态的姿势,也讨她喜欢。
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圣教事务和追杨清上了。一年又一年,山秀这个人,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连午夜梦回,她都没有梦见过。感觉是种玄妙的东西,尚未开始,如何继续?她不喜欢为这种无根无底的事情操心。
乍然从水堂主这里得知杨清就是山秀,山秀就是杨清,望月真是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她面色忽白忽青,唇角颤抖,对面具青年的旧日印象涌上来,对杨清的素日印象也翻上来。
惊涛骇浪在心中翻卷,搅得天昏地暗,头一阵阵发痛。
杨清就是山秀的话……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有对你暗示啊,”聆音同情看她,“我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你又不像我,在没有得到杨清之前,你的移情别恋哪有那么快。”
杨清就是山秀的话……
“他那时候好像一直跟我‘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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