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侠引仙 (林晹)

他平日里杀人无数，却偏偏对眼前这个小女孩有了别样的感觉，明明应该在根洞里将她杀掉的，却莫名其妙地没杀她。还将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买来好吃好喝地给她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享受小不点抱着自己脖子，喊自己娘亲的样子，不论什么她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她仰起小脸。嘟起小红唇，他就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短短两日的相处，这孩子却像是融入自己生命中一般，不可剥离。
不过半日没见，他就思念得紧。
他是个没感情的人。连竹竿和瓮都不如，他们两个至少还有贪欲，而他呢，有时候真不知道为什么活在这世上。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每天不是扮演着别人，就是没有容貌，时间久了，连自己以前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前日，他将手下都派出去做事，自己一个人留在根洞入口等待消息，怎么都不会想到，洞底竟然出现了一个小人儿。
小人儿没看到他，只是拼命地抓着洞壁上凸出的石块往上爬，整个小脸脏兮兮的，小手上都是划痕。
怎么回事，会有小孩溜到这个地方来？
离洞口最近的清平村，离这里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这小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随即他便想到，为了方便手下回信，他在洞内设了法阵，方便回来报信的手下加快脚程，没想到，倒被这个小孩误打误撞给用到了。
这只年纪这么小，长得又粉粉嫩嫩的，性子竟然这般坚强，别的小孩要是伤成这样，早就大声哭起来了，而她呢，不禁一声不哭，还在拼命自救。
只是拼命的结果，只是被自己杀掉而已。
就在这瞬间，他心中像是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几百年前的事又重现在脑海中。
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或许就在那时，他的心境起了变化，对着眼前的这个小孩，竟动不起来杀心了。
“娘亲！”睡梦中的囡囡突然一声轻呼，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好巧不巧，竟抓住了他的袖摆。
真想把这小家伙带走啊！
可是后边的事，会比较凶险，带着小家伙，会很不方便，若是碍了什么事，竹竿肯定不会放过她。
他悄悄抽出手，却不想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娘亲！”囡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后，又使劲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这才欢呼一声，从床上蹦起身来，抱住了千变的脖子。
“娘亲，你回来了，囡囡还以为你不要囡囡了呢。”囡囡高兴极了。
千变心中升起别样的温情，想起囡囡吃肉时那馋鬼的样子，便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放到桌上，“娘亲有事要走一会儿，这些钱让爹给你买好吃的。”
他将囡囡紧紧搂在怀中，若是有外人看到，只会认为他就是囡囡的母亲，一点一滴都不会怀疑。
“你是！……素……素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男人沙哑中又带着惊喜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是女人？

就在屋内状况突发之时，屋顶也是状况连连。
本来是绝佳的逃走机会，就这么被笨笨的憨给搅黄了。
关键时刻，憨没法将乐小透复原，也无法将与她之前的法术联系给断掉。
乐小透要暴走了！可惜她只是个小石人，就算暴走也无法走出憨的尺许范围。
‘恐怕是千变大哥怕我惹祸，禁了我的大半法术。‘憨是这么解释的。
起先，他是又紧张又害怕，哆哆嗦嗦费了半晌的功夫，才将还原的法术施了出来，可是施出来后，却发现乐小透仍然傻呆呆地站在他手心，一点变化都没。
他试着调动体内的浊气，却发现大半的浊气都被一层银光封在日位，这才明白过来，是千变对他动了手脚。
他与千变一同出行时，碰到关键的时候，千变怕他滥用法术，通常都会使用此种方法。
乐小透坐在他的手心，双手使劲敲着自己的石头脑袋，看样子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憨的心里突然升出了一丝庆幸，并头一次打心眼里感谢起千变，这样的话，小透就没法走了。他安心地盘膝坐下，嘴角微微咧起，静静欣赏着手心乐小透发狂的样子。
屋内的千变此时正紧紧攥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大张着嘴巴，看着眼前酷似自己妻子的人。
既然被发现了，此人必须得除掉。千变心里是这么想着。
作为恶修，他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从不会给竹竿和瓮出谋划策，遇事都采用最简单的办法，并不是他笨，而是他懒得多想。
对于他来说，解决事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多余的人。
手中的男子双目中都是疑惑和惊讶，张开的嘴中不时发现‘呜……呀……‘的声音，卖力地想说些什么。
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旁边的囡囡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迅速从床上站起身来，站在床边紧紧抱住千变的腰。大喊，‘娘亲，别杀爹爹，囡囡求求你。‘不自觉地，手中的力气渐渐小了许多，男子剧烈地喘了口气，又连声唤道，‘素……素素，你真是素素吗？‘他松开手，‘我不是素素。‘
男子后退了几步。倚在墙面上，方才柔和的五官都像被渗满了痛苦，微微有些扭曲。‘你为什么这么像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你？‘千变冷冷回道。
‘我更关心你与素素的关系。‘男子的气息平稳下来，靠着墙站直身体，有些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千变。
‘要是这答案要用你的命来换呢？‘不知为什么。他心中起了玩味的兴趣。
男子看了床上的囡囡一眼，‘那请你照顾好囡囡。‘‘自己的女儿交给别人，你倒是放心。‘千变讽刺道。
‘你方才看着她的眼神，证明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男子慢慢镇静下来，恢复了方才眉目淡淡的模样。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恶修呢？‘‘无所谓的。‘
男子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他，千变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素素是你妻子？‘千变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她是我的妻子，在生囡囡的时候难产，弥留之时，身体却被恶修抢走了。‘回忆起往事，男子的神情顿时被伤痛包围。
千变突然一警醒，难道素素也是自己用来练功的身体之一？
时间太久。他已记不清，当年为了练就千变之法，他在翼屏四处抢夺人的身体，千人千面，他就是通过吸收这数千人身体上的特征。再结合法术，才成功练成了千变之法。
这么说，他只通过囡囡的记忆便可完完整整地化出素素的模样，是因为当年素素的身体就是数千人中的一个。
他初时不忍伤人性命，便到处寻找弥留之际或者新死之人的身体，素素的身体，恐怕就是那时夺去的。
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囡囡千分之一的娘。
千变回过头去，见囡囡已放开他的腰，正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刚才和你爹玩呢，囡囡别怕。‘说话时，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的眉目，语气都变得无比的温柔。
而身边站的男子，却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女人？‘
千变身子一震，眼中都是震惊，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微微垂眼掩饰中自己内心的起伏不定。
‘不是很明显吗？‘他现在本就是一副女人的模样。
‘我说的不是你现在的模样，而是你本来的模样。‘男子拂袖掩住唇，轻轻咳嗽了几声。
初时见到千变，他真以为自己的妻子回来了，但对方的语气还有神情，又让他马上否定，这人不是自己的妻子。
但千变看向囡囡的模样，如水一般地慈爱，眼中除了囡囡，再无他物。
那种水一般的温柔，只有女人才有，而男人对于小孩的爱，通常是如山岳般的厚重。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发现对方有了片刻的异样，心中不由加深了肯定。
千变只觉胸中突然窜出来一股怒气，也不知从何而来，他大踏一步，拉近了与男子的距离。
‘今天，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对不！‘逼近的面容让男子有了瞬间的恍惚，似乎自己的爱妻真的已经回来，他微微闭眼，淡淡道，‘你不会杀我的。‘‘你未免太过自信了点！‘这话说出来，千变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从囡囡醒来那一刻，他便决定不杀此人，因为他走了，要有人来照顾囡囡，而那个人，自然没有比她亲爹更合适的了。
男子静静呼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没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
那笑容云淡风轻，却透着了然，像是洞悉了他心中的所有。
千变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胸中顿是乱作一团，像是要逃开什么一样，手上暗暗地捏了个法决，瞬间便从屋里飞了出去。
数年来，永远都在扮演着别人，早就忘了自己本来的性别。
是啊，所有的变化都是别人，却唯独没有自己，自己本来的模样，不是他深恶痛绝的吗？
是的，千变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极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