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段清平看了眼身后的钟临溪，感觉硬是被他盯出了一阵寒气。
　　“念姑娘，在下只是画师，居无定所，但还会在繁花城，呆上一阵。”段清平看看素念，有点不忍对这亮闪闪的目光，还是心软下来，“若缘分天定……我想，一定还会再遇见才是。”
　　画师。他称呼自己，为画师。
　　素念的眼前，星星都亮起来了。
　　“城西，府邸附近的西郊客栈，我们住在那里。”素念鼓起勇气，直接报上了住址。
　　“……好。”段清平勉强点头，顶着素念后方，十万吨的压力，“希望祈福节，还能再见。”
　　素念的目光，依依不舍，追随着段清平离去。
　　身后，传来轻轻的鼓掌声。
　　素念转身，看着钟临溪，只觉得他的脸色莫名地难看，但又不懂鼓掌的含义。
　　“好一个痴情女，挽留多情郎的剧目。”钟临溪清淡地笑，“怎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住在七星镇算了？说不定直接定居过去，还能省得许多麻烦。”
　　“临溪，你好奇怪。”
　　素念看着钟临溪，皱皱眉，小声说出心里话。讲真的，这几天临溪，怎么回事？说话句句带刺，有时还直接动真格的，这样的临溪，有种不知该怎么应对的感觉。
　　“你更奇怪。真是看不出，你还隐藏着这样的实力。”钟临溪非常冷静，将话直接扭了一圈，扔了回去，“什么时候约的画师？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趁长虹跑来的那夜，出去私会的吗？”
　　“钟临溪！”
　　私会，这个词，说得非常不好听，素念有些生气，站在原地，就这么瞪着他。
　　“难道，就许你私会小师妹吗？”
　　很想解释一下，但一开口，鬼使神差，第一反应，竟是这个，连素念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有特殊原因，已经解释过了。”钟临溪似也没想到素念会提这样一茬，语音低了低，哭笑不得，“再说我也不是私会，满大厅的人都可以作证，我是被她揪回来……”
　　“够了，我不想听。”
　　为什么非要在这样的夜晚，听他讲和长虹的事情，素念心情不知为何，被搅得糟透了，抬腿就要向前走。
　　一阵眩晕，差点撞到长亭画柱上。
　　“小念，怎么了？”
　　“……别管我。”
　　素念推开钟临溪，但眼前景物，还是有些模糊，身体，也莫名发冷，冷得一阵风吹来，都想颤抖。
　　突然想起来，高烧还没退，今天折腾一天，晚上稍微好了点，可能刚才进水里，沾了些寒气，现在，又有些发作了。
　　还没从一边站起，身边，忽然传来温暖。
　　带着体温的外衣，披了过来，静默无声，连发冷的手，都细心裹在了里面。
　　素念不敢动，蜷在外衣里，连头都钻了进去，像是躲进了一片黑暗、温暖的世界。
　　“你啊。”身边的人，隔着一层外衣，声音闷闷传来，像在苦笑，“小念，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素念心乱如麻，根本没法发出声音，被罩在外衣中，虽然温暖，但到处都沾染着钟临溪身上，那种清淡舒适、若有若无的气息，连躲都躲不掉，更加慌张。
　　我只是条……已经想不透事情的素鲤啊。
　　鼻子一酸，忽然就想流泪了，素念将脸埋在手心，感觉过去几百年，都没有这几天，这么脆弱过。
　　这是怎么了。
　　“你，相信缘分吗。说实话……我是不信的。”钟临溪的声音隔在外面，隔在天边。
　　一条结缘绳，掉在地上，素念泪眼模糊，却忍不住透过衣服缝隙去看，这不是自己那条。
　　是条蓝色丝绳，但签上的图案，却是明月。
　　皎洁明月，从中间，丢失了一半，映着下方的河流，也断了一半的流束，不知归向何方。
　　钟临溪，也捡了结缘绳？
　　素念还在愣着，听见身边人独白，忙又向外衣里缩了缩，不想让他知道在偷看。
　　“不信缘分……也许，是因为没有。”身边的人，自言自语，声音，如断了流向的江水一样，落寞无归。
　　“如果相信天命……岂不是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对吗。”

　　☆、第115章 荒凉一梦

　　结缘活动，在一片喧嚣中落幕了。
　　素念睡着了，怀着未分化的思绪，睡得很沉。
　　在梦里，见到了与平时之梦，不太相同的景色。
　　黄烟缭绕，大地荒寂，天地间沙尘漫漫，风吹来，不能呼吸。
　　素念想喊叫，也发不出声音，苍茫大地，吸收了声音，化为一阵阵凌厉的风声。
　　前方，孤独的山，挺拔如云，吸聚云环，搭在大地之上，砂砾只能绕山盘旋，却攻不下那山峰。
　　素念仰望那山峰，总感觉这山，虽然没见过，却给人种眼熟的感觉，好像什么熟悉的人，住在上面，是一部分家乡。
　　顶着风沙卷，素念向山峰踏前两步，忽然听见了贯穿天地的嚎叫，这不知何兽的吼声，令她停了脚步。
　　神兽展翅，翱翔万里，黑压压覆盖了半扇天宇。
　　素念睁大眼，尽管发不出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捂住嘴，看着天际的一幕。
　　天空掀起漩涡，天空混沌两色，时而亮，时而暗，像是要降下灰蒙雾沙，又被飞翔的羽之神兽，纷纷承载，划破流云。
　　大地上，也传来震动，滚滚烟尘，不知何物，大片大片，向这边涌来。
　　素念害怕极了，尽力想向山上去靠近，但那山峰，无论怎么努力向前移动，却在身前，保持固定的距离。
　　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素念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前方的兽群，只怕身体，都会被践踏成碎片。
　　偏有人，乘风而来，在身后降落，拉住她的手。
　　“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
　　素念点点头，觉得身后人的声音，莫名地熟悉。
　　“别怕，小念。这些，都是虚妄之影，不会伤你分毫。”那人说话声音很动听，让人安心，“我会保护你，带你离开。”
　　素念想回头，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从始至终，被牵着走，没法看见来人的长相。
　　被拉着，飘然飞上天空，越过层层云，青峰，就在脚下，透着浅白肃清。
　　这里是哪里？这山，是什么山？
　　素念很想问，却连眼神都投递不过去。
　　“这就是天地，最初始的模样……这里，是我的家。”来人语音悠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你能来，我很意外。”
　　为什么？素念茫然。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这里，远远地见你。”来人稍微靠近了些，牵着素念的手，温柔攥了攥，“你不记得了，可我却透过梦境望你，足有千百年了。”
　　素念想说，自己，还是条小鱼仙，只有三百余年的寿命，从没有活到千年。可这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因为，我们的时间不一样。你的一秒寂寞，在我这里，要放成几天，甚至几年那么久。”
　　“但我不后悔。我还没看够，还想继续陪着你……想看你的笑，你的一举一动。一直到，这片天地，都倾塌倒掉……”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来人似乎看出了素念的迷茫，轻声微笑，“当你知道的那天，我就不再存在了。”
　　“好舍不得你，但我也有别的使命。”来人轻抬手，抚摸着素念的发丝，任那青丝，从指间滑落，“原以为，这么久的历练，我会恨你……但没有。正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幸福，小念。”
　　“即使这幸福……不是和我在一起。”
　　素念昏昏沉沉，朦胧中，就听见了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念。”
　　“小念，该起来了。”
　　“小念，快起来，出大事了。”
　　最后这一声，才将素念拉回现实。
　　“临溪……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素念红了脸，将被子向上拽了拽，望着闯进女生屋子，如闯进自家后院一般的钟临溪，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藕，不见了。”
　　钟临溪一句话，让素念发现，原本躺在身边的人，确实消失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素念也着急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尚未完全明朗，这个时刻，小藕不应该出门才对。
　　“我也是起来，才偶然发现不对……当然，你别误会，我没有偷窥的习惯，只是通过感应，发现少了点什么。”钟临溪忙解释。
　　素念看了看半开的窗户，撬开的门，还有半张的门缝，望着钟临溪的眼神暗了暗。
　　“……好吧，我承认，看你们屋门没锁，只趁机，看了一眼……只是为确认安危，才看了一眼。毕竟今天祈福节，事关重大……”
　　“门没锁？”素念记得昨晚虽然头很晕，但绝对锁了门的。
　　“对，我也很奇怪。加上好像在睡梦中听见了脚步，就起来看看。”钟临溪还在试图解释，“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门没锁，你怎么知道的？”素念脱口而出。
　　“推了一下，所以知道啊。”钟临溪脱口回答。
　　沉默之后，素念下意识将被子裹紧了，感觉张口就要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