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用你来管我！”
　　“那我就不管你了。”
　　两人僵持半晌，小藕跑了出去，一连七天，没回御地。
　　恰逢人间大雪，池塘都结了冰，小藕无处可去，抱着膝盖坐在破败的庙里，瑟瑟发抖。
　　植物脆弱，植物仙也不例外，尤其是修行不足的小仙，这寒冷天气，足以掠走一切，最后，小藕力量尽失，迷糊睡过去。
　　然后，被人拎着原形，带了回去。
　　风雪下的油纸伞，被吹得摇摇欲坠，可怀抱，却很温暖……还有些温热的液体，落在身上。
　　泪水，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啊。鱼，原来也会哭。小藕迷糊地想。
　　从那以后，小藕没什么变化，该贪玩还是贪玩，该被教训还是被教训，可却从没违抗过命令，也没在御地之外的地方，再独自呆着。
　　直到之前，遇到天昊，上元灯节那次……是最大的例外。
　　“小念，跟我说说话，好吗。”小藕深知这条鱼的性格，明明胆小，却有着奇怪的倔强，越是亲近，越鼓起勇气想靠近的时候，反而越慌乱，容易撞上礁石，因此得罪人也不奇怪。
　　只是，被她这泪水弄得心也跟着慌起来，想了好几遍，都觉得不可思议。
　　钟临溪，可是那种很会逗人发笑，又暖暖的，很好接近的人……小念要怎么做，才能把他得罪？
　　“……你说。”素念将脸转到一边，小声问，“如果我当着你的面，选择了一个陌生人，你会不会很生气？”
　　“啊？”小藕愣了。
　　听完前因后果，小藕更加呆愣了。
　　乞丐，阿池？在和天昊出去的时间里，小念居然遇到了这么奇怪的人。
　　“……嗯，我觉得，姐夫生气，还是有点理由的。”小藕干巴巴地咳着，感觉站这两人的哪边都怪怪的，还是选择听从本心，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是我，也会有一点生气的吧。”
　　“你想啊，姐夫他那么照顾你……都换不来你一句信任，反而你还要相信一个感觉很危险的人说的话，当然是要走了，而且，可能还会走得很远呢。”
　　“啊，小念，你别着急。”小藕说着，见素念一直不说话，只是眼圈又有些红，慌忙摆手，“但他不会不管你的！你去道歉，好好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我……没有说不信他。”素念越想，越觉得惭愧，确实，从七星镇开始，钟临溪一直在伸出援手，要害人，早就害了，何苦放长线，欺骗这么小的一条素鲤呢。
　　当时，只是赌气……还有莫名的慌张。这慌张，从何而来，根本说不清楚。
　　只知道，被阿池一说连“临溪”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而且好像又了解他什么本质一样，就开始慌了，慌得内心倾流，堵也堵不住。
　　好不容易，能稍微看清些钟临溪的样子，好像没那么远了，伸手就能碰到……忽然间，一个字，一重山，又隔开了。
　　这是不适应，不是不信任……抓也抓不住的人在身边晃荡，忽然就发蠢，想去拽一下……然后，坠入深渊，没然后了。
　　“那你就去道歉。”小藕很是认真，在出招，“男人嘛，基本都是气一阵，就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的，你道下歉，以后不再提，就没事了。”
　　素念看着小藕，忽然间感觉邻家大妈走错了片场。
　　“别……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小藕冷场三秒，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嘴上强硬，“有什么嘛！你多闯祸、被强制打回原形几次，你也知道啊！不然我们换组，真是的……”
　　“……行，我去。”
　　素念勉强答应，压下了后半句。也得需要时机，那两人好像还在楼下谈什么事情，应该和明天的行动相关，等谈完了，再……
　　这期间，用来组织下言语也好。
　　“那你记得去，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小藕欢天喜地，感觉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难事一般，先抱着素念买的芝麻饼，兴致勃勃地去找火加热了。
　　“小藕，等下。”也许是今天犯错太多，已经不能再自责，开始对每个细节都小心翼翼了，素念叫住小藕，“你刚才……怎么形容阿池？”
　　“那个危险的人？”小藕抱着饼袋，一脸茫然。
　　“为什么这么想？”素念感到有些奇怪，原原本本听完故事的小藕，怎么会对阿池有这样的感觉。
　　“嗯……不知道啊，就是感觉吧。”小藕摇摇头，“可能因为他跟姐夫作对，就有这样的直觉。”
　　“……哦。”
　　话虽如此，素念的心也没放下，若有所思。
　　“而且……我觉得，他没资格说姐夫。”小藕都走出三、四步了，才回过头，“阿池，这名字，听起来……也不像是真的。怎么会那么巧，就和你相搭配。”
　　鱼，和池塘？
　　素念看着小藕的背影，这次，才是真的呆住了。

　　☆、第101章 发言时机

　　阿池，是个危险的人。
　　本就有这种预感，加之小藕的直觉，素念更加相信这一点。
　　但只有一点不太明白……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为什么要介入别人的事？尤其是寻找浅溪，和临溪这边……仅因为什么“特别”？
　　不去管他了……还有比担心这个，更为苦恼的事。
　　素念第三次在大厅里绕圈的时候，一群人指指点点。
　　绕到第八圈时，已经有人好心，送来一把扫帚。
　　第十二圈，地都扫完、也拖完了，素念手拎水壶，正挨个向枝叶招展的大盆植物洒水。
　　“这位姑娘，真是麻烦你了……多不好意思。”客栈老板看到有人免费大扫除，脸都笑开了花。
　　“……不客气。要是有夜宵，就更好了。”
　　不然也没什么借口，在这边徘徊，素念闷闷不乐，浇着水，目光穿过花叶，看着不远处的钟临溪和天昊。
　　这两人，看起来是在交流某种特殊的心法一般，与其说是在议事，不如说都在调息，从这个角度看，简直两块岩石。
　　修炼，为什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而要在人多的大厅……
　　素念有些后悔，甚至想直接偷偷溜走，明天再解释算了，想好的话一遍遍在心中纠结，光是这么纠结着，都快没有站着的勇气了。
　　连小藕都从楼上跑下来偷吃了两次，嘴里叼着软饼，向躲在花叶后的素念一遍遍使眼神。
　　知道啊。但，也要有个时机，能独处的时机……
　　其实没觉得那句话有这么大杀伤力的……但钟临溪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不管怎么说，下次发言，还是谨慎些好。不能因为熟起来，就什么都……素念想着，一抬头，这两人，终于有点活人的样子了。
　　“无异常。”天昊淡淡地回应。
　　“同上。”钟临溪语气轻松，“暂时看起来，还是能操纵的，不用担心是赝品了。”
　　“本就不是。”天昊起身，“明天继续。”
　　素念想了一会儿，才渐渐搞懂，这两人，应该是在和埋藏进去的地火玄晶感应？
　　如果是，还真是厉害。西城客栈这里，距离两块地火玄晶的埋藏点至少相隔半个城，就算上面留了符记，要想抓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天昊向楼梯上走去，钟临溪还坐在原地，素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现在过去吗？等了这么久，现在是个机会……
　　心里还有些抵触，脚步先移向外一步。
　　“对了。你今天。”
　　天昊一句，让素念又退了回去。
　　“怎么？”
　　“别轻举妄动。”
　　“我知道。”
　　天昊望了钟临溪一眼，目光有些深度，但还是先移动，离开了一楼。
　　……这两人说话，跟猜天书快有一拼了。
　　指的是临溪白天，在街上和阿池打起来的事？天昊竟然知道，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临溪说的。
　　素念有些恍然，看着台阶，总感觉听到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再一回头，旁边，没人了。
　　临溪，去哪儿了？
　　素念掐了下手指，清醒过来，更加慌张，来回望望，这竟然是真的。
　　仅仅分神的几秒，人就不见了，而且大厅，几乎都在视线范围……众目睽睽之下，钟临溪，消失了？
　　小念，你还记得我擅长什么吗。素念又恍惚了下，好像又听见钟临溪以前，在七星镇，带着得意说的那句话。
　　对啊。这家伙，可是修仙者……障目之术，是他的擅长技之一。
　　被发现了，所以不想搭话……直接溜走？
　　躲藏已经没意义了，素念放下水壶、扫帚、解开围裙，冲到大门口，向街道上四处张望。
　　街道上，只有四起的夜风，没有人的影踪。
　　是在欺负谁不会仙术吗？
　　莫名地赌气，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勇气继续行动，素念接下了这场无声赌局，不顾身后人奇怪的目光，先头也不回，冲进条无人的街道。
　　借着木桶、墙角遮掩，闭上眼睛，轻盈之力，从心汇聚。
　　浅淡的、似水的纹路，无声息地从素念周身散发出来，向着远方扩散出去。
　　怎么搜寻呢……看钟临溪平时用得顺风顺水，可自己，却从来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