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碧水……是那女人的名字？
　　素念几人，全都聚集过来，小藕着急伸手，想调用木系仙术的治愈术。
　　“……不必了。”依云气若游丝，却不能阻止小藕的动作，而小藕也颇为执着，木灵生光，笼罩在她身上，暖如阳光。
　　天昊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小藕救助得多余，但也没插手，只是收起战斧，站在一边。
　　天色淡了，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魂魄光点，不能落回主人身边，于夜空之中，飞散消失。
　　“答应过你，什么？你可知碧水，是什么来路。”
　　钟临溪平静询问。
　　依云摇头，神色痛苦，妖元在渐渐消失，仗着小藕的治愈术，多少，还能移动下嘴唇，“不清楚……但，很强。她统治着……妖兽，做不到……只有死……”
　　“介意我……直接借用你的灵魂画面，看一下吗。”
　　钟临溪这句话，震惊了周围一群人，小藕直接喊了出来，“姐夫，那是什么？”
　　钟临溪微微一笑，得到了依云的默许，手掌运力，推向依云。
　　依然是符圈，这次，却是和刚才结界中所见结界类似，镜面的样子——透过依云，镜面中放映光芒，幽蓝四散。
　　杨柳依依，河岸边，有只白猫，正在一瘸一拐地走着。
　　白猫伤痕累累，似已疲惫，浑身上下都流着血，耳朵也耷拉下来，走两步，边晃一下，终于，栽倒在河边。
　　后方，几只野狗追了过来，露出獠牙，还想一拥而上，争抢猎物。
　　“老头子！快看，前面有东西。”
　　忽然，后方传来呼唤声，一位背着篓筐的老婆婆刚走到河边，看到这一幕，急切地呼唤老伴。
　　“去，闪开，闪开！”
　　农夫打扮的老头也看到了这群野狗，赶紧扔下筐，拿着把镰刀，向几只野狗挥舞。
　　野狗不怕，还在龇牙咧嘴，一直到老头从筐里掏出火纸，擦出火把，才呜呜几声，似有犹豫之色。
　　趁这功夫，老婆婆已经将浑身是血的白猫抱在怀中，招呼老头，两人一起向小镇方向退去。
　　野狗们还想追，在后面不舍地跟着，直到有只野狗，鼓足气力向前一扑，忽然像是撞上了滚烫的油，呜地一声，掀飞出去，没了气息。
　　御地的镇守之力，在前方蔓延，其他野狗已经不敢上前，纷纷夹着尾巴，调头而去。
　　小白猫，就这样被抱着，带回了老两口家中。
　　换了好几日伤药，浑身绑着，小白猫才苏醒过来。
　　喵。小白猫凑近在晒太阳的老两口，将头蹭来蹭去。
　　“乖，好乖的小白猫啊。”老婆婆摸着白猫的头，神色慈祥，“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儿呆着吧，咱这儿靠河，有鱼吃，还能跟我们说说话……”
　　喵。小白猫绵绵地叫了声，像是答应下来。
　　伤势尽消，月份推进，小白猫长得更大了些，一身雪白长毛，两只眼睛幽蓝，像是踏雪而来的公主。
　　迎接打柴归来的老人，陪伴做饭的老婆婆，白天在阳光下打瞌睡，晚上，在两人都进入梦乡时，白猫会溜出小院，窜到河边，坐在月下，仰望明月。
　　忽然，白猫的形态便不见了，变成人类中，少女的模样，静立于河边，仙气盈盈。
　　“依云，不会忘记二老的恩情。”少女抚摸着手臂，似乎还能想起被追杀的惨象，忍不住浑身一抖，“待成为正式仙子……从今以后，轮到依云，来守护你们。”
　　依云，原本是只小仙？
　　看到这里，盯着镜面看的几人都稍微吃了一惊。
　　只是小仙，性情不稳，容易被邪念诱惑而走，尤其是不像御地仙那样，没有纯净仙元加持，修炼时，更是容易感受到杂物，保持仙心，困难重重。
　　依云在刻苦修炼，但老人们，却等不了那么久了。
　　从看到地上鲜血的一刻，依云便慌了。
　　偷偷采药，偷偷放在两位老人的汤药锅里，可是两位老人吃了，依然不见好转。
　　“老头子，你说，这药，是谁放的？”老婆婆一边咳嗽，一边疑惑，“难道是文儿，回来过了……”
　　文儿，就是两位老人唯一的儿子，秦文。
　　依云想学会人类语言，写封信给秦公子，但还没学会，先遇到了这个人。
　　桃花绽满树头，一人归来，踏山踏水。
　　“这个字，不应该这样写。”
　　河边练字的依云，正练得聚精会神，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被吓了一跳，慌忙回头。
　　身后人眉眼舒展，笑得文雅干净，青衫配桃红，此幕，犹如幻境。
　　秦文回来探亲之际，依云惶然，没有去处，只能随便编个理由，每日过来探望。
　　“是吗，你是邻居家那位大婶的侄女……”秦文歉意微笑，“家父家母，承劳姑娘照顾，真是惭愧。”
　　依云笑得有些僵硬，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段时日，二老精神状态异常地好，可自秦文走后，身体，又急剧衰弱下去。
　　“姑娘，还烦你多多费心，再过几日，我便归乡，将二老接走，入华安城……”
　　临行之前，秦文送了一套诗书集给依云，留下句话，便踏向归路。
　　要是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习字一生……怕也是值得的。
　　可依云，没有痴想的时间了。即使动用仙力，也无法救助两位衰弱的老人，急得坐在树下，以泪洗面。
　　要怎样，才能快点，赶在秦公子回来前，医治好两位恩人……
　　像是听到她的呼唤，空中，忽降一人，声音冷冷响起。
　　“凭药物么？幼稚。我有方式，你愿意尝试一下么？”
　　“谁？”
　　依云紧张站起，四下望去，却找不到刚降临的身影。
　　“不快速变强，还想拯救家人……做梦。”
　　依云震惊回头，刚才的人，已经出现在身后，一袭绿衣，冷眼望来。
　　“我可以助你，但有前提——你，必须是妖。”

　　☆、第68章 残愿

　　褪去仙骨，削去仙元。
　　百炼成妖，千炼成魔。
　　素念以前听过相应的描述，也为一念之差、堕入反向深渊的过程感到惊心动魄，可当亲眼目睹一切发生时，才知道，原来的惊心，有多不值得一提。
　　业火焚烧，仙元尽断，皮、肉，都像生生削去了一层，反复百次、千次……
　　将人绑在树柱之上，经受凌迟之刑，待长好，再重新经历一次又一次，也不足为过。
　　素念忍不住拉住了阿莲的手臂，几乎不忍心再继续看着镜像里的内容。
　　到这里，镜像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似乎仙的记忆已经快要终结，接下来，就要被妖气影响，很快散去一般。
　　依云变成了妖，连原形状态，眼睛都变得幽蓝，阴森冷酷。
　　依云带着碧水回到家中，借助妖力，让二位老人昏迷，同时以妖力为二老调整。
　　“这只是权宜之计。”碧水冷笑，“你也知道，以此法续命，难撑长久，除非……”
　　“除非什么？”依云急问。
　　画面，到这里看不清了。
　　再看时，已是如雨中观景般模糊，依云抱着双膝，坐在河边，仿佛河水把整个心脏都带走了。
　　“我能救他们。”碧水的声音同样扭曲，模糊。
　　“杀了镇里，捣乱的人。尤其，那个修仙的，还有御地仙。”
　　“用迷魂阵，先试试勾魂效果。我已留暗道，你去小巷行走，不要走带灯笼的街道。”
　　“取三样东西，制作结界……用这珠子。”
　　“别问我怎么做。用你的力量，蒙混过去。你不是欺骗那个修仙者，也欺骗得挺好吗？”
　　“后续的救命药材？自己想办法找去。在我出手帮你之前，你家人就死了，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百姓、无辜？”碧水哈哈大笑，笑得狰狞，“你有和我谈无辜的资格么？贱妖！”
　　依云被扇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夺魂珠吸在她的头顶，像是电网，将整个人紧紧束缚住。
　　镜像画面，连同地上的鲜血一起，即将离散。
　　“你以为，我打算怎么救你的‘家人’？当然是吸收他人的阳元、阳寿，转换续命，蠢东西！能从宝贵收集来的灵魂中，分一些给你，不感恩戴德，还敢质疑叫嚣，该死！”
　　碧水捏住依云的脸，捏得脸面几乎变了形。
　　“给我记住，贱妖——我能救了你，还有那对老不死的东西，也能毁了你们……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
　　离散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依云，面对河水，攥紧了手里，碧水给的玉镯。
　　“钟公子……对不起。秦公子……也对不起，跟你学了这么久，人间的道理……但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画面，灰飞烟灭。
　　倚在墙壁边的依云，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
　　“等下，你不能死！”小藕试图加大治愈术的力度，浅绿光芒，覆盖在依云身上，却像再也灌注不了半步。
　　“没用的。”天昊在一边，淡淡说了一句。
　　治愈的仙术，只能拖延些许时间，恢复少量伤口，但对于命格已定之人，终是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