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这缕青烟，沿着街道蔓延，无声无息。
　　很多在梦中的人，闻到这气息，初始，还睡得安然，随即抽搐起来，抽搐几次，便逐渐僵硬，没了动静。
　　肉眼看不见的闪光，从僵硬的身体上升起，越过屋梁，穿过屋子，飞入夜空，向着仙井方向漂浮而去。
　　镇上，逐渐多了许多这样的闪光，被灯笼掩映，一明一暗。
　　普通人虽然不可见，但自然有人，已注意到了这闪光。
　　某个身影，朝着仙井方向靠近，步步疾驰。
　　青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变得更加浓烈，忽然一声爆裂，地上迅速变暗，生出一排枯白的手。
　　本不应出现在人界的景象，再次出现，而且比上次在迷魂阵中时，更为来势汹汹，鬼魅的手臂伸长如藤萝，向着来人缠去。
　　看都不看，来人仅几步踏过，踏过之处，脚边似有白光闪现，水波一样散开。
　　手臂，像是撞到了镰刀上，大片大片地断裂，被踩过的地方，一片枯裂之音。
　　身影一闪，到了仙井之前，男人正要伸手，去探查青烟传来的方向，爆裂之音，再次袭来。
　　这次，是一阵迷魂的白烟。
　　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攻击，男人遮了下，还是被呛到，就在这一瞬间，地面，忽然再起异动。
　　青色光芒，蛛丝般依次亮起，将男人困在网的中央，动弹不得。
　　男人目光凛冽，抬头望去，仙井上方，青烟朦朦胧胧，竟依稀结成了某个人形样子，被风吹动。
　　“现身。”
　　男人也不多言，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青烟幻象。
　　阴冷的笑，回应过来，从那烟人之中。
　　“为什么，要害这里的百姓？”
　　烟人不直接回答，笑得更大声了，又似掺杂了哭泣，伴着笑，数道青烟飞弹，漂浮在空中，向被困住的男人飞来。
　　男人目光更冷，手臂上泛起异色，似要发动什么。
　　忽然，飞弹前方，有符圈淡出，扩张，将数道飞弹，全部挡了下来。
　　符圈上泛着青烟，图案流转，却毫发无损。
　　烟人飘摇，冷冷看着前方。
　　屋檐的阴影下，竟多走出一个人。
　　“我倒是不好奇，你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另一位后加入的人，盯着前方，语音倦懒，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出来看看热闹一样。
　　万没想到，突然冒出别的对手，青烟幻象脚下一抖，手臂一伸，似又要使用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出手，符圈上光点一亮，似有类似剑形的东西，慢慢伸出，一股锐利之气，即将指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后加入的这位，微微一笑，语气随意，“一道幻象，破了就破了，但万一……有人能从幻象中，追查出蛛丝马迹呢？奉劝你，赶快收手为佳。”
　　烟人幻象还在犹豫，忽听几声破裂声传来，什么东西在迅速抽离，转头望去，刚才被困住的、背着战斧的男人也轻松挣脱，正平静地看着这边。
　　略有不甘，但也只能收手，幻象发出声呜咽声，化为烟尘散去。
　　肉眼不可见的光点，四散而去，跟男人脚下的蛛网一起，慢慢褪色消失。
　　“钟临溪。”
　　男人没有回头，无需多言，已经从刚才的招数上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对。”
　　身后来人——午夜梦游一般的钟临溪，拍拍手上的稻草灰，大方走上前来，略带惊奇，“这么晚了，还以为一定遇不上，你又是出来做什么的？”
　　“和你一样。”男人扔回一句。
　　“感受到异动，所以出来，原来如此。兄台的感知力真是一绝。”钟临溪走近仙井，向里面望了下，忍不住感叹一声，“还真是大手笔，是吧，兄台？”
　　“闪开。”
　　男人没再多说，仅是抬起手，聚集力量，按在仙井石壁上，不一会儿，整座井，开始亮起微光。
　　不甘的吼叫，从井中传来，挣扎之音居多。
　　“怎么，你不是不参与御地之事？”钟临溪在一边闲站着，顺便发问。
　　“这是私事。”
　　男人收回力量，冷漠地留下一句，看都没看钟临溪，要按原路返回。
　　“看不出，兄台还是很热心肠的，又何必摆着冷脸吓人呢。”钟临溪没动，只是轻摆了下手，“别找了，幻象就是幻象，刚才说法也只是个噱头，光凭这，追查不出什么主使的。”
　　“你知道多少。”
　　男人略微转头，语气却没有变。
　　“这么说，你是同意合作了？”钟临溪笑了，“同意下午那个提议，一起来解决这次的烦恼，如何？我也可以帮你找你要的东西，一举两得。”
　　“你为何跟踪。”男人没有动，目光如剑，似要将钟临溪穿透。
　　“说实话？”钟临溪笑了，“你本身就很特殊，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出来才是。先行防范一下，没什么错误吧。”
　　男人冷哼一声，似乎在讥讽“稍微”二字，“你的目的？”
　　“合作了再说？”钟临溪滴水不漏，“顺便联手，看看彼此实力如何，再做决定，不是正好。”
　　“不要狂妄。我随时，可以调查你。”男人望着钟临溪的目光更加冷淡了。
　　“不敢。还需调查吗？在你面前，我还不就像水一样透明。”钟临溪毫不在意，调转头，走上前来，继续劝诱，“而且说不定你要找的，和这次的动乱，也有关系。不然你也不会长时间停留在联守之地，对吧。”
　　“你到底，知道多少。”男人将刚才的问题加重了一遍。
　　“唉。太顽固了，跟小念一样。”钟临溪叹息一声，“看来不透露点东西，你是不会甘心合作？”
　　“我自然，不会跟区区修仙者合作。”男人目光幽如井水。
　　“那，假如‘区区修仙者’，掌握非常重要的东西呢？”
　　钟临溪一笑，将右手甩开，手上一枚玉镯，闪亮夺目。

　　☆、第57章 灯节的忧郁

　　华灯初上，天地之间，似乎都被点亮。
　　穿越层层水纹，依稀能看到人头攒动，旗帜飘扬，时不时，还能听见爆竹燃放的声音。
　　“唉。”
　　这声叹息是弯弯发出来的，此时，这个稚嫩的少女，正坐在台阶上，捧着下巴，痴痴地看着水纹镜里展现的外界样子。
　　旁边的台阶上，则并排坐着素念和小藕——阿莲照常出去巡逻，才不管被扔在家里的人的心情。
　　“阿念，小藕，你们说，要是像凡人一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啊。”弯弯无聊敲打着须子，依旧痴看着俊男俏女，在树下相约。
　　“嗯……”素念本来在分心，想着别的事情，被这句话拉回来，才稍感意外，“去人间生活吗？”
　　“对啊。”弯弯的头左右晃着，思考中，极为入神的样子，“假如咱们三个，现在是在人间定居呢？”
　　素念望望左边的弯弯，又望望右边凝神不语的小藕，最后，抬头，认真地想了想自己。
　　“挺好的。咱们三个……应该正好能凑成一桌菜吧。”
　　“阿念，你又吓人！”弯弯须子一翘，不满地瞪了素念一眼，“我是说人，人！不是什么小仙，就是成为普通人那样活着！”
　　成为普通人，哪儿有那么简单。素念苦笑一下，这样的幻想，曾经，也不是没有……
　　曾经，也幻想过，要是能脱胎换骨，成为凡人该多好。
　　找一个相爱的人，执手终生，从此天高地远，随他前行。
　　无论是隐居山中，种田岭下，还是踏遍群山，浪迹天涯。
　　仙不是永生的，但仙的寿命，不出意外，却可以很长很长。如果心里空荡，守着长长的岁月，更是如同煎熬一样。
　　莫不如，拿着多出的寿命，去换一世的情分，去换几世的轮回。刀山火海，只为斯人一句“等你”，再苦也值得。
　　当时，正是因为这么想，所以急急忙忙，遇到一个人，仅是被微笑和温柔打动，便从此奋不顾身。
　　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人世间，除了情，还有另一个词。
　　缘。
　　比情，更直白的东西。
　　没有缘分……情，也只是一厢情愿。为他颠转，为他赴命，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更早认识的那人身上，不曾为别处停留半步。
　　比如浅溪。比如红芍。比如不小心，稀里糊涂，插入到他们之中的一尾锦鲤。
　　所以……所以，才更加理解“约定”二字的重量。曾用命赌上的约定……那两人，最终幸福了吗？已又是百年，流转过去了啊。
　　约定。说起来……昨晚，那句话，也算是约定吗？
　　之前，就已经答应好了的，如果爽约……
　　“我觉得应该会很有趣，你想啊，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还有，满街都是不一样的东西，还有衣裳！可以买好多漂亮的衣裳呢，换着穿！”弯弯越想越兴奋，推推素念，“你说，是不是比御地好玩的多？”
　　“嗯……”素念心不在焉。
　　“还有钱，外面好像用什么‘银子’，来交换要的东西……直接拿不可以吗？”弯弯转了下头，又推推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