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桃花仙酿的效果，和消心术一起，在素念意识深处撞击，这疼痛，远非常人能够承受。
　　原以为，能够靠消心术支撑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小念，再解释一切……但眼下，已经不能再撑下去了。
　　一句喊疼，已经足够直击心底，让所有防线跟着崩溃。
　　钟临溪无暇责怪桃花打乱了计划，伸手覆盖在素念额上，指尖微风流动。
　　层层淡影，从素念周身撤离，连同仙酿的酒气，一并被激发了出来，扩散在空气中。
　　渐渐，恢复平静。
　　痛楚慢慢平复，素念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钟临溪看了昏迷过去的素念很久，才抬起头，重新凝视前方二人。
　　“仙人……求你，不要伤害桃花！有什么错，我来承担。”
　　秦文看着钟临溪的眼神，莫名地腿一软，差点想要跪倒在地，替桃花求情。
　　“你承担不了。让开。”
　　钟临溪不想管这个被操纵了的人类，目光直视桃花，“你，跟我走。”
　　“我……我不走！”桃花躲在秦文身后，像是已经无处可逃，只能寻找最后的避风场所，“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
　　“你让开。我最后说一次。”
　　钟临溪指了下秦文，但秦文倔强挡着，摇了摇头。
　　摇头的代价，就是发出声痛苦的喊叫。
　　秦文蹲了下去，像是被光束穿透了身体，动弹不得，又被麻痹了一样。
　　“夫君！”
　　桃花惊叫了声，想将被符圈困住的秦文拽出来，但一伸手，却只连自己，都被反弹出去。
　　腹中微痛，像是孩子在反抗，桃花转头，近乎绝望地看着钟临溪。
　　“你要是伤害他，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桃花这句咬牙切齿的话，在钟临溪听起来，却是句天大的玩笑。
　　“恕我直言，一个背叛御地的小仙，还做不到这一点。”钟临溪伸手，同样的光符，在桃花脚下绽放。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桃花还想挣扎，却被光阵困住，连话都说不出了。
　　“为了孩子着想，最好存着你最后那点力量。”钟临溪好心提示，“说过了，跟我走。去见一个人。”
　　养元之所，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形重新踏入。
　　飞光目瞪口呆，看着钟临溪从天而降，抱着素念，还带着个光圈。
　　光圈里，更是扣押着熟悉的人。
　　任他平时再沉稳，此刻，也对这情况完全混乱了。
　　首先没想到的，就是真的还能碰上这个人。
　　“阿云？”飞光还不太敢确认，上前几步，“你……”
　　“闲言略去。飞光，让周围的人散一散。”
　　钟临溪暂时没心情叙旧，挥了下手。
　　飞光身后的中仙阿炭、小仙春暖，都被吓得不敢说话，只用眼睛互相交换想法，远望着前方的钟临溪，满心畏惧。
　　他们不认识这个身着云蓝衣衫，看起来异常俊雅的男人是谁，但他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家主人说话。还直呼着主人的名姓。
　　飞光大人……可是仙君啊，屈指可数的统治仙界的人物……这个人是谁，怎么敢这么说话？
　　还有，他竟然抓着桃姐姐……桃姐姐怎么会被抓回来？
　　飞光回头，示意身后弟子全都散去。
　　“散开。不是藏起。”钟临溪微微笑着，“飞光，你家庭院里那棵树，应该修理下了。”
　　阿炭吓得一抖，差点从树冠上掉下去。本想带着大家躲起来偷看，没想到得意的伪装术法，竟然被人看穿了。
　　“你们，是不打算听我的命令了？”飞光回首，语音都冷了下来。
　　阿炭、春暖被这一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谢罪，飞速逃开庭院。
　　“云仙，怎么回事？”飞光皱眉，看看不敢抬头的桃花，又看看素念，先来询问，“小念，出什么事了？”
　　“我想先来问问你。”钟临溪松手，光圈消退，放开桃花。
　　“这个恩将仇报小仙的事，我想听你解释一下。”

　　☆、第256章 赔罪

　　“参见……仙主。”
　　桃花自知没脸抬头，一番变动，已经吓得不敢动，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飞光看着桃花，微微皱眉，像是看着走错路的孩子，眼里有情绪波动，但却轻微到很不容易察觉。
　　“你先起来。”飞光终是心软，叹息一声，转过头，“地上凉，不适合你。”
　　四处都是火，地上还能凉就奇怪了。钟临溪没揭穿老友的话，只是将素念放在树下的垫子上，看桃花的反应。
　　“仙主，我……”桃花还有犹豫。
　　“起来。”
　　飞光的命令较为强硬，这一次，桃花没再拒绝，老实地站起，依然不敢抬头。
　　“去那边坐下。”
　　飞光虽然全程未看桃花，但却将火焰池中的座位，留给了桃花一处。
　　桃花不敢违抗，忐忑不安地坐下，抚摸着肚子。
　　“你最终，还是不知悔改。”
　　飞光瞥了眼桃花，想说的话，还是收了起来，只单纯询问，“身体怎样？”
　　“……还……还好。”桃花坐在椅子上，却像坐在针上，局促不安。
　　“那就好。”
　　许久的沉默，令空气都凝结了些。
　　“飞光。”钟临溪提醒飞光，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我先代桃花仙徒，向你赔罪。”飞光意外地郑重，向钟临溪行礼。
　　“主人……你……”桃花的惊讶是难以掩饰的，一届仙君，竟然向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仙人行礼？
　　“别出声。”飞光语音里，有淡淡的责备，“你可知云仙放你一马，已是看在御地缘分，竟然还敢冒犯。”
　　桃花脸色再次苍白，看着钟临溪，像是看着索命使者。
　　“无妨，只是别再伤害小念。”钟临溪语音平稳，“也不需要赔罪，只是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飞光苦笑，甚至不知该从何处道起。
　　桃花，本是养元之所的小仙。飞光选中时，还是枝刚刚修炼成人的小仙。
　　彼时的桃花，性格怯懦，飞光说什么，就听什么。老实地守着御地，从不离开御地一步。
　　“要是像云姐姐那么爱说笑该多好。”阿炭撅着嘴，大概觉得桃花不肯陪自己玩，目光也多有躲闪，很是怀念之前来玩的云锦。
　　“她受到的惊吓够多了。让她休养吧。”
　　飞光将桃花带来养元之所的理由，单纯是觉得可怜。
　　华安城东的大火，摧毁了半扇桃花林。从联守之地回来时，路经被摧毁的桃林，遇到了她。
　　还是个年幼的灵桃，受亲族保护，勉强活了下来，全身都是烧伤，晕倒在桃林之中。
　　唯独这么一枝灵桃，在最后关头，被过度了全部力量，冲破灵物等级，化为小仙活下去。其他亲族，统统葬身于火海。
　　遇上，就是仙缘。飞光不忍见死不救，将她带回御地，取名桃花，养了起来。
　　二百年间，桃花渐渐长大，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对人温柔，也开始和其他御地仙熟悉起来。
　　只有飞光知道，她心中有解不开的结。
　　某日阿炭无意提到，人间有酒，可以忘愁，她就开始研究起酿酒。
　　“桃花。命中劫数难改，度过了，就是度过。你已成仙，放开为好。”飞光看到她在研究酿酒，不禁将她叫来，如此开导。
　　“若是阿棠仙主遭遇不测……主人，你能轻易看开吗。”
　　桃花一句，说得飞光片刻无言。
　　“那就是了。”桃花淡淡苦笑，“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做出带着仙法力量的酒……饮下，百忧可解，忘却一切。”
　　“你在做危险的事情。”篡改记忆，这已经属于违背自然之理，飞光再次皱眉。
　　“主人放心。就当桃花，是在无聊之中做点自己的事情……不一定会成功，稍微排解下也好。”
　　也许就是因为信了她“稍微排解”，飞光才没忍心继续追究。
　　一时不忍，酿成大错。
　　等飞光知道桃花，居然真的将桃花仙酿做成，并在人间找人试验时，不禁愤怒，将桃花抓了过来。
　　“我没有。”桃花闪烁其词，不敢和飞光直视。
　　“我警告你，桃花。痴念成魔。这么下去，你会守不住仙道，早晚堕成妖魔。”飞光是御地仙，还是地位最高的仙君，人间有什么传言，他非常清楚。
　　华安城内，时不时传言的“忘忧仙酿”，传得越来越神。据说很多人喝下，真的忘记了想要忘记的伤心事情。
　　“主人放心，桃花……知道分寸。”
　　然而飞光没想到，桃花所谓的知道分寸，却是将分寸向前更推进了一步。
　　在华安城，她做出了一件最大的错事。爱上了凡人男子。
　　仙人相爱，本已是禁忌；何况她还变本加厉，动用了仙法力量。
　　那凡人男子，秦文，本是不爱她的。为了将他的心夺过来，桃花竟然改动了仙酿，以仙酿控制秦文，让他一心对她，忘记了其他事情。
　　这件事，飞光再不能忍。
　　“你若执意于此，仙缘，算是已尽。自此之后，御地与你无关。你的生死，也与御地无关。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