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纪小唯)

　　段清平唯一和十七呆在一起，就只有在平沙镇，那短暂的一段时间。
　　像是阿池已经离开，十七却没有着急走一样，在平沙镇，又多呆了几天。
　　亦幻亦真。每天，追着焚香，都能看到十七出现在不同位置。
　　有时坐在沙滩上，有时站在高崖上。有时，又独自坐在废弃的房子前，独自发呆。
　　最开始，还躲避下段清平的追踪；后来发现，大概是没了阿池，也没了甩开他的能力。
　　只能任他追踪过来，习惯了他的陪伴。
　　某日，天色阴沉，下起了骤雨。
　　段清平躲进废弃的祠堂，发现十七刚刚上了柱香，站起身来。
　　这祠堂已经废弃，神祇雕像也已破损，半个身体都坍塌进废土中。
　　可十七，却似乎清扫过这里，重新捧水焚香，为其纳养。
　　“已经没人祭拜，为何打扫？”段清平感到有些奇怪。
　　“正是因为没人祭拜，所以打扫。”十七露出丝微笑，指尖滑过废弃的神像。
　　“至少此刻，它没有被遗忘。”
　　段清平看着十七，一直看着。就像看到故人，穿越烟雨，从石桥上走来。
　　从幼年，到少女，她一直站在那里，时而裙袂飘飘；时而撑着竹伞，微微一笑。
　　红色花瓣，叠在一起，开了又谢。
　　“红芍。”
　　段清平准确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正迎上十七抬头。
　　“我……找了你好久。”
　　一声惊雷，滚过天际。
　　十七看着认真的段清平，震惊之余，想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拽住。连同头上覆盖的麻布，都一并扯下。
　　露出的，是和记忆中一样，清瘦而美丽的脸。
　　花开灼灼，却为大雨而洗练，清冷而苍白。
　　“红芍……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像是乌云遮住了眼，闪电却撕开了记忆，一幕幕过去的场景，在眼前交错放映。
　　段清平怎么可能还让十七逃脱，将她紧紧地抱住，再也不肯放手。
　　“浅溪……你放开。我们已无缘，不可能再……”
　　十七不能用术法，不能伤害段清平，只是想挣脱，却又不及段清平的力气。
　　“我不知道，有缘算是什么。”段清平的手指，一点点滑过十七的脸庞，因喜悦而微微颤抖，“前世有缘吗？这样相见，算有缘吗。”
　　“我甚至不知道，你最后去了哪里。你一个人，会受到何种苦难。万念俱灰，选择了和你一起毁灭。”段清平闭上眼，似乎想起了昔日荷园，最后的一幕。
　　云锦相救，灵魂激荡，像是万千魂魄，都涌进了躯壳。
　　生死之隙，似乎隐隐看到红芍，踏上了黄泉之路。
　　心，跟着撕裂了。
　　既要死，便一起死。怎么会舍得让你一人在寂寞冥界，百转流离。
　　段清平，昔日的浅溪，捡起天师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一剑刺入心脏。
　　负了云锦的相救，却和云锦一样，无怨无悔。
　　红芍，等我，我会去找你。
　　“无论几生几世，我会去找你。如今，我来了。”段清平迎着雨声，温柔相附，“欠你的……已经欠了太久。你还要逃吗。”
　　十七还在挣扎，却慢慢，放弃了抵抗。
　　残余力气，化成眼角的泪，一滴滴落下。
　　“没用的。再怎样，谁也逃不过。这场变故，将我们卷入其中……终是要由我们，亲手终结。”
　　“那，现在呢。”段清平不知十七言语所指，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像这样能和红芍在一起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曾经，我们总是等……现在，我不想等了。”
　　十七没来得及说话，段清平已经凑了过去。
　　拥吻，代替一切。
　　雷声滚滚，像是几世的大雨，全都倾注其中。
　　“你和十七，你们……”素念听到这里，不禁声调都提高了。
　　“没错。”段清平语音平静，倒是有种敢作敢当的气质，“该做的，我们全都做了。”
　　素念干笑两声，尴尬地将脸转了过去。
　　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看着段清平，就知道一定是件郑重的大事。
　　所谓男女在一起，最终的那件“大事”。只有拜堂之人，才可以行的最终礼仪。
　　段清平也就算了……十七，没想到，真的……
　　真的也只有在浅溪面前，能如此心软。坚持的决然，都有一刻动摇了。
　　“没什么吧。你们……本就是天生一对。”素念发现，接受两人“拜堂”的事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二百年，泛起的涟漪，终于渐渐归于平静了。
　　“可她……依然躲着我。”段清平叹息一声，“自那之后……没再见过她。”
　　仅凭梦境，知道她还活着，还能稍微心安一些。
　　但追踪到华安城，却又不见踪影了。梦影也见不到，所以一直在这边苦苦找寻。
　　阿池，应该又将十七带回了身边。担心伤害浅溪，所以十七避而不见。
　　素念想着，却没和段清平说，怕他因此而担心什么。
　　“先去我们那里，呆几天吧。”素念也担心他这么找下去，说不定会被哪个隐藏的危险抓到。阿池目的不明，碧水，还有可能重新降临。
　　于是素念带着段清平走回去，回到大厅。
　　刚进大厅，就看到熟悉的，成双成对的身影。

　　☆、第234章 看着就好

　　这两人，逛得还挺有收获的。
　　素念目光黯然了下，看着堆了一桌子的金银饰品、字画文玩、糕点茶叶，觉得不像是在看修仙者，倒像在看一个贵家夫人。
　　两天了，钟临溪都被拖着带出去，估计明天也一样。
　　自从被长虹缠上，就没一天安宁的时候，不过他虽然看起来苦恼，但应该也挺乐在其中的。
　　至少师妹没事，不是很好吗。省得像在沧海之地一样，那么担心。汪洋之中，顶着阵法压力也要去救她。
　　何况他也想找人陪着逛街……不是小仙，不是更好。
　　“怎么样，好看吗？”长虹拎起刚买的鎏金钗子，向头上别了下，笑得很灿烂。
　　“嗯，好看。”钟临溪这个笑，感觉像是块石头雕出来的。
　　“有多好看？”长虹不满，“你也太敷衍了吧！”
　　“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俏丽生姿，天外飞仙。小虹师妹就算不梳妆打扮，也能妩媚连城，折煞万千普通女子。”
　　“讨厌！”长虹脸一红，将头转了过去。
　　连段清平都听得一愣，素念更是。
　　从没听过有人，一口气能说这么长、这么虚伪的修饰，还不打草稿的。
　　……长留上仙，肯定没教过这家伙怎么在人间，吹捧女孩子吧。这技能，也是无师自通吗。
　　不愧是奇才。连说甜言蜜语，都是种天赋。
　　要是往常，素念肯定想抓起身边的花瓶，直接扔过去，让长虹好好看清这人的本质。但现在，已经毫无底气了。
　　天涯上仙的教训……一直，铭记在心。
　　“他有仙侣。”
　　素念低下头，像是对长虹说的，像是在提醒长虹不要上当，但声音却非常小。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提醒自己一样。
　　“钟临溪，有仙侣？”段清平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看看钟临溪，“他……不是这样的人吧。”
　　师命，和人品有关吗。素念苦笑，“浅溪，这次……恐怕用不到你的直觉。”
　　“不。”段清平看着钟临溪，好像在认真端详一位熟人，“虽然和他不熟，但我确实有这种的直觉。从见第一面，就能感觉到。他对你……是很专一的。”
　　“别取笑我了。”
　　素念皱了下眉。浅溪，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怪他。“专一”这个词，只能用在相爱的人之间。
　　若不爱……谈什么“专一”。最多，只是朋友。可能比别人好一些，很好的朋友。
　　先这样保持距离，在附近张望，也不错。
　　就像当年在水池之中，看着作画的浅溪一样。只是，已经不敢有任何的奢望。
　　难越鸿沟。看着也好，这样就好。
　　钟临溪也是注意到了这边有人回来，站起身，看着素念和段清平。
　　先是眼前一亮，随即，表情收敛。
　　“你先去入住，休息吧。”
　　素念已经不想解释什么。浅溪和红芍，已然是事实上的夫妻，没什么可避嫌的。
　　“你从哪里……把他找回来的？”钟临溪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
　　总不至于，是这两天偷着乘叶舟又回了平沙镇……不，这不太可能。
　　以素念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支撑叶舟那么久，更别提两天之内，也往返不了。
　　“街上。”素念笑笑，转身向楼上走去。
　　假装没看到长虹拉住钟临溪，不让他跟上来。
　　为什么不来点动乱，或者来些魔怪，大闹一场也好。
　　好安静啊。安静得不知该做什么好。
　　素念透过窗，望着窗外又近夜色，感觉来到华安城后，日子过得混混噩噩。
　　唯独今天下午，出去走了一走，遇到了段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