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暗,空气中飘散着岩石特有的干燥味道,让白夕辞皱了皱眉头,挥着衣袖想要将眼前的黑暗与气味赶跑,然而都是无济于事。
“快把蜡烛点上,怎么这般黑暗。”
岚舒和靑婳道了声是,手脚麻利地将屋中的两盏烛灯点了起来。
黑金砂的石桌石凳,一道白璧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室,屏风后,一张白色裂纹大理石的床台占去了大半空间,一切都是坚硬冰冷的模样。白夕辞叹了口气,赶紧招手让两人又多点了几盏灯烛,直到把房间照的没有一丝黑暗才作罢。
她又打发了两人去打来洗澡水,几日来都没有好好洗个澡,趁这个机会先好好享受一下,然后换了那身漆黑的长袍,将她们带来的糕点吃了个精光,这才满足地躺在了床上。
期间岚舒和靑婳除了回答她之外,再没有多说什么,除了一些必要的回答之外,她们也似乎并不想多谈及其他事情,让白夕辞颇为无奈。
两人像门神一样在门口杵着,让她十分别扭,也十分过意不去,她早已打发过她们回去休息,但是两人坚持要候在这里,白夕辞也拿她们没办法。在床上躺了半日,房间里寂静无声,小小的四方石室犹如一所监狱一般,闷得人发慌。
白夕辞躺得实在无聊之极,索性起身,打算去赤月堂看看。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靑婳见白夕辞要出门,好奇地问道。
“赤月堂。”
“可是今日已经夜深,不如明日再去吧。”岚舒劝道。
“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躺着不好受,还不如去赤月堂看看,好早日解决了门主的疑惑。”白夕辞对两人安慰地笑笑:“我不会乱跑,赤月堂我也认得,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我们不困,便随姑娘一起去吧,姑娘有什么需要也好方便吩咐我们。”岚舒摇摇头,坚持道,白夕辞也不强求,便由她们跟着了。
远远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袭来,白夕辞忍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拉开了大门,而岚舒和靑婳自动在门外停了步,见她们两人如此自觉,白夕辞倒是松了口气。
大门轰然关闭,室内只剩下了墙壁上源源不断的血流的声音。
白夕辞缓缓地在棺床中行走,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些安睡中的人。她来到那日街上碰到的女子面前,她此刻紧闭着眼睛,秀丽的面容带着青灰色的死气,一丝丝浅浅的血红色自颈部蜿蜒而上,狰狞可怖。
白夕辞伸手将她皓雪般的手腕从血池中捞起,满手的鲜血竟然渐渐地渗入到皮肤当中。
她看着这一切变化,心愈发沉了下去。想起之前她说的那一番话,白夕辞更加好奇她与苍云剑派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惨死被影门所用,这一切,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白夕辞抵住女子的手掌,闭上眼,缓缓催动起通灵之术。她发现女子的三魂七魄保存得都很完整,却十分不安躁动,竟然在炼尸血咒的困锁之下还能争取片刻的清醒,她的魂魄就在清醒和混沌中不停地挣扎。
白夕辞有些诧异,如此强烈的信念竟然能冲破血咒,她对着女子更生了几分好奇。
白夕辞将更多灵蕴灌入,女子青灰色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白皙,睫羽轻轻扇动了几分,便缓缓睁开了眼眸。
“你是谁?”白夕辞见她渐渐清醒,轻声问了一句,生怕惊到了她,又开始疯癫起来。
“我是谁?”但那女子茫然地望了一眼白夕辞,喃喃自语。
“你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吗?”白夕辞又问道。
“不记得。”她目光空洞,直直地看着屋顶,口中的字句似乎都是无意义的重复。
白夕辞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问道:“你认识苍云剑派的云墨逍吗?”
女子的瞳孔蓦地放大,她刷地坐了起来,差点把白夕辞撞到。只见她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幻,眼中忽明忽暗,不知是喜是悲。
“不要逼我,放开我,放我走,不要!”
白夕辞扑过去按住那名挣扎的女子,但她的力气比男人还要大,一下就把白夕辞推在了地上。而她痛苦地将全身缩在一起,紧紧抱住头,不住地低喊着,眼神狂乱,显然又失了神志。
白夕辞立即扣住她的手腕,在她额心一点,那女子眼中渐渐恢复清明,继而软软地倒了下去。
看来她不仅认识云墨逍,还与他颇有渊源,到底是谁呢,难道是······
强烈的欲望噬咬着她的心脏,她神使鬼差地抬起手,再次印上了那双手掌,白光自掌中泛起,渐渐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白夕辞的意识渐渐抽离出身体,向着那白光的方向靠拢过去。
第五章 一梦溯前生
日光强烈,驱散眼前重重迷雾。然而迷雾散尽,却又是另一重繁花胜雪。
那雪白之中,有一张面孔渐渐清晰,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在缭绕盛开的溪水边,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却仍掩不住云墨逍眉宇间的潇洒俊逸。她正想出手将他扶起,却听见一个清凌凌如溪水般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哎呀,这里倒着一个人,恐怕是中了缭绕的毒,还不轻呢。”说罢,一双小巧的纤纤玉手伸了出去,探在云墨逍的手腕上。
白夕辞一惊,这不是自己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手!
是了,这是在这女子的记忆里。方才她发动了通灵术,将自己的意识探入了女子的脑海中。
突然,眼前画面一转,周围的屋舍景色有些熟悉,白夕辞细细打量,竟然与苍云剑派有些相似,只是那苍云殿还不是气势冲天的模样,殿前挂的的额匾上是秀雅的“瑶华”二字。这里是曾经的瑶华剑派吗?
眼前的景象一路变换,到处都潜藏着苍云剑派的影子,又或许是苍云剑派里潜藏着瑶华的影子。最后,她竟来到了云漠崖,那幢小屋在那时便已经存在,只是比现在更崭新整洁一些。
她推门进去,看见床上坐起的身影,那个清凌凌的声音惊喜地响了起来:“呀,你醒啦?”说罢,她放下手中的汤药和小米粥,对他说道:“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把药喝了。”
云墨逍有些戒备地看着她,见她并没有恶意,打量了四周一番,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飞云峰顶,瑶华剑派。你怎么会在缭绕林里?要知道缭绕的香味是有剧毒的,会让人麻痹衰竭。幸好这些缭绕花开不久,要不是我刚好去溪边采水,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样呢。”女子轻快的声音如流动的溪水一般清澈,云墨逍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散开。
“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溪慈,你呢?”
“云墨逍。”
白夕辞在心中抽了一口气,苦笑一声。她早该想到是她,即使她已有所预料,却仍不敢相信,云墨逍最心心念念的溪慈,最纯洁美好的溪慈,竟然出现在影门,被炼尸术所控,日日在血池中浸泡,如傀儡般被人利用。
“云墨逍,真是气势十足的名字。你浑身上下有不少伤口,怎么会昏倒在缭绕林里?”女子轻轻一笑,又好奇的问道。
云墨逍沉吟了片刻,房间里的沉默让溪慈有些尴尬,她正准备道歉,却听见云墨逍淡淡地开口道:“我被仇人追杀,和兄弟们走散了,迫不得已躲入了缭绕林,并不知这缭绕香味有毒,等到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原来是这样啊。”溪慈点了点头,又舒展出笑容安慰道:“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养好了伤再下山去找你的朋友。正好我可以请你尝尝溪舞茶,这可是我们飞云峰特有的,用缭绕的叶和山溪之水泡成,泡出的茶水如山溪一般清冽可口,可以驱恐安神······”
溪慈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的一切也被渐渐拉出视线。再一转,云漠石崖边上,一张梓木小榻,一只青瓷小壶,两只冰裂小杯,两人席地而坐,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连绵云漠。
“这便是你说的溪舞茶?”
“这其实不是茶,只是山下缭绕的嫩叶。缭绕花期极长,而且花叶不同期,所以要采到这些叶子可不容易。缭绕的嫩叶一定要用山溪水冲泡,才能引出其中甘美清冽的味道。”溪慈一边解释着,一边伸手为两人面前的茶杯斟上了两杯茶。
“尝尝。”溪慈放下茶壶,一脸期待地看着云墨逍。
云墨逍脸上已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和冷漠,淡淡的笑容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果真独特。”他放下来,看着溪慈的目光柔和得快要融化。
溪慈雀跃欢笑了一番,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你是第一个说溪舞好喝的人!我的师兄弟们都怕缭绕的毒性,无论我怎么说不肯喝这溪舞茶。其实缭绕的毒是温柔的,只要好好分辨利用,便无事了。缭绕真的很美,不是吗?”
“是啊,真的很美。”
溪慈在云墨逍的目光中羞怯地低下头去,白夕辞感到她的内心泛起了不平静的波澜。那个清澈如水晶一般的人,想必也有一双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睛,白夕辞忽然感到有些落寞,这就是云墨逍无法忘记的人,美好得让人不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