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仙漪的出现让凤云焕突然有种看穿一切的错觉，太尉裴家镇守皇陵数载不还，刚一还朝，这一年的除夕就闹了妖袭。
裴仙漪喜欢睿王，睿王却对她十分陌生，按照时间来说，裴家离开京城时，裴仙漪应该还是个幼女，进宫也不如她大哥裴仲殊频繁，两三岁的模样能勉强分得清那些少则上百人的皇亲嫡庶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还要对其中一人念念不忘？可能吗？就算有可能，她有机会吗？
德妃缠绵病榻已久，在宫中多有纠葛，羽族仙裔回山，不是想回就能回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四国的监视下，她动，就意味着羽族和云沧的短暂结盟毁于一旦，仙裔骨血多有散落在外，因此即便睿王留在京中，由帝君长孙哲亲自抚养长大，也说明不了什么。仙裔的结盟，只在纯正的仙裔骨血身上，与外族所生的子嗣，除非能得到仙族神殿的认可，否则根本不会被仙族视为族人。
当年睿王一直留在广华殿中侍疾，寸步不离的守着德妃，他不出门，除非有人进宫探视德妃病情，否则根本见不到外人。
而裴太尉府上并没有哪个女子入宫为妃为嫔，除非上朝赴宴，否则没有机会将儿女带进宫中寒暄。
两相权衡，除非裴太尉当年就是睿王亲信，不然裴仙漪在宫中见到长孙凌天的机会，不会超过五次，五次相遇就能换十几年苦等？
等一个根本没有机会的未来，可能吗？裴家大小姐，显然不会是蠢人。
如果说，裴仙漪是在回京后才迷上睿王，那么这样速食的感情，来得快去的更快，不该是她此刻挑衅的理由。凤云焕眯起眼睛，一定有什么理由，是裴女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能换什么样的男人，能换多少男人都是我的本事，裴小姐想效仿，不是不可以！既然裴小姐爱慕睿王，有话好说，用不用凤某做个大媒？”
凤云焕笑道，笑容里没有哪怕多一丝的感情，她的态度让裴仙漪捉摸不定，“别的事，凤某不敢自夸，但是进入睿王府这件事，伴在睿王身侧，放眼放去还无一人比我相伴的时日更久。裴小姐，我是真心相让，你想何时入府，这个睿王妃的名号，我可以……”
裴仙漪的目光越来越集中，凤云焕暗中灵引成针，向明镜手腕刺去。
明镜顿时会意，趁着裴仙漪不备，分身幻影，瞬间就到了裴仙漪身后，以她掐住女鬼咽喉的姿势一般无二的扼住了她的咽喉，然后毫不迟疑的发力，裴仙漪两眼一翻，直接软倒在地。女鬼脱身，怒目转身，抡起鬼爪就要朝她花容月貌的脸抓去，却被凤云焕侧身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你没看见她要杀我……”
“她要杀的是我，不是你！”凤云焕挑眉，“你身上有阴阳界碑的鬼画符，你不能沾上任何一点血腥，不然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你不想见他？”
女鬼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你这女娃娃，你不是他徒弟吗？怎么比他还啰嗦！”
“……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了师父的真传。”
凤云焕顿了一下，不知为何，再提起共工时，突然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称他一声师父，此刻却有了一种别扭的感觉。
“还真是，你师父的真传啊！哼！臭丫头！”女鬼白了她一眼，又不甘心的瞄了一眼地上的裴仙漪，“说吧，你要如何处置她？不能杀了她，那你要打算怎么办？”
“待会儿我想办法将她送出去。”裴仙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拉拢裴仲殊，裴家大少爷不是寻常人物，目盲心不盲，她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裴仲殊当年‘中妖法致眼疾’背后应该还有别的原因，简单交代一句，“她不能死。”
“凤星，裴公子的阳寿，只剩下三日，你若想要留下他，只怕……后患无穷。”
明镜突然开口，凤云焕的目光落在他轻轻晃动的左袖上，心头一动，他在占卜？
“他的命相不似短寿之人。”
“他的确不是，他是用他的命，救了这一位裴小姐，为她洗去鬼族根骨，不过裴小姐最后没能挺过剔骨之痛，中途而废白白牺牲了裴公子，她的阳寿在八个月之后，死于荒漠绿洲外五里，死后因人身无骨，鬼经不全，灰飞烟灭无法转世轮回。”
明镜说完，凤云焕低声追问，“你还知道什么？是不是所有人的未来，你都能看得到？”
明镜摇头，“凤星，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说，泄露天机，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凤主生杀，生在杀前不假，但是不知死焉知生？一方天下便如一个宗族，胜败兴衰都在人身上，要留下最茁壮的主干，就要扼杀那些分食养分的枝桠——我无法告诉你谁的未来，我只能告诉你，凤主封天时，活着的人不会超过八十一的定数，多活一个废物，就会多死一个良才。你以为的生，有时候对于别人而言，便是绝路。”
☆、658.第658章 天条为谁而立？
皇陵沉寂。
昏暗的光晕中，没有交谈声，只有凤云焕一人的呼吸轻轻浅浅绵延不绝。
救一人杀一人，想不到随口成谶，粉唇上仅存不到一成的血色也在此时淡了下去。
凤云焕沉默着，许久，才转向明镜，“生杀的定数，就是八十一个？”
“九九是珩数，当年的天条是玄女天星所定，没有天条可改，珩数不可违。”
明镜开门见山，直接说清楚了其中的关键，九天玄女第一次登天封众神之时，就是以九九数作为至尊开辟天庭边界，天庭一切大小变数，均以九九为最，一应变化声色也全都是出自九九演绎而来。天上九九，地下九泉，人间九五，取用的是便是上下两端的中间，不到极致因此有变数。生杀的定数，不是说最终跟随她的人只能活下来八十一个，而是说其中有八十一劫数，一个劫数对应的或许是一个人，如裴仲殊与裴仙漪这般，一生换一死；也有一个劫数对应一个宗族，更甚者一个劫数可以是一个皇朝、一段时日、一甲子。
当所有劫数全部结束，三界秩序重新订立，凤主的杀伐才会告一段落。
“女娃娃，他说得不明不白，老婆子看你未必听得懂吧？”女鬼凑上前来，“老婆子告诉你，其实这个九九很好解释的！从你身上的鬼灵复苏开始，你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决定未来这些与你有过交集的男男女女的生死，每一个选择都是一个劫数，你选择救也好杀也好，一时半刻都看不出什么结局，只有在最后一个选择完成后，还健在的人才是渡劫的人。这样说，你明白吗？别听这小子说得玄乎其玄，那个裴家小子，就算能活过这一次，也未必能够活过下一次，你所有的决定，会都互相影响，威力可不是只有一次而已！九九八十一难，不是说着玩的！如何？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人也好，路也罢，以后都会被记载进天条，成为它落下九霄天雷的评判依据。这滋味儿如何？”
凤云焕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听了女鬼的话，顿时脸色大变，“这和天条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嗤！说得好像你一点也不知道似的，这么跟你说吧，这凤主呢便是天星位至尊，在天庭还有另一个名字，便是‘九天玄女’，玄女殒身落入凡世，转世重回前都成为‘凤主天星’，也就是凤星。你是凤星，天条就是你的上一世修炼的道心的实体化，凤星万年入世的修行，道心天成之后，新的大道就会取代旧的道心，破而后立，新天条自然就会成型！”女鬼一脸‘这是理所当然，所有事情都是你这娃娃做的，你怎么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无辜模样’的表情，鄙夷的看向凤云焕。
“换句话说，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未来天雷落下的依据。”
凤云焕脸上再也找不到一分血色，但是女鬼的解说并未就此停下。
“鬼仙魔人，四劫是玄女一定要历的劫，你在四劫中如果做不到公平公正的话，天雷在未来劈向三界各处也会有所不同，你的偏心会直接左右三界某一族的兴衰。”
“你若亲近鬼族，则红尘人间短寿；你若偏向仙族，则仙法道行在凡世大盛，宗派林立出世修行蔚然成风；你若倾心魔族，则魔欲横行，人心贪婪，纷争不断。”
“无论哪一种，最终都不是好结果，这也是每隔珩数，玄女必然殒身祭天的根源。”
“只有玄女见天条不均，殒身再历劫，以此重新订立天条，方能拨乱反正。”
“简单的说，就是玄女立天条的根据，是自身修行，道心虽是天道，但是未必就是完美，因此需要不停的殒身重修。三界兴衰的表象，是看灵脉走向，人间龙脉，魔族魔龙，阴司鬼泉，这些东西就连最普通的人间风水先生也能辨认的出，但是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百年机缘，再往后，便无人能断，皆因灵脉实则随天条而立。”
“玄女定天条，天条立灵脉，灵脉左右三界，如此循环往复。”
“你说，你的修为重不重要？”
女鬼将其中弯弯绕绕说得再直白不过，明镜边听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三界兴衰虽然由玄女而起，但是兴衰也是命数，并非兴盛就是对，衰败就是错。兴衰阴阳，否极泰来才是大道。天下无江山永固，一如花无百日娇艳，凤主不必为此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