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牵着凤云焕的手带路，“走吧，再过不到两个时辰，这里就会被黄泉水灌满，你是人身不能在黄泉水中浸泡太久。”
不然整个鬼阴山和山外的傀儡鬼城都会知道凤星鬼身觉醒的事情。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思绪不够清晰，但是仅凭直觉，她对少年有不少好感。
“是啊，梦里吧！我也觉得十分熟悉。”凰泽低声笑了，笑声在水声滴落中显得有几分寂寥，四神劫数早不开始晚不开始，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
他知道她已经正式走上了四神开启，再证天心的劫数，本该为她庆祝的，可是现在他却提不起一点愉悦。四神劫数，鬼灵劫按说不会来的这么快，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同她培养出更多的感情，这样等到她渡劫之时或许还会惦记着他，不会那么快离开，至少——她会多陪他一段时间，让他好好体会一番被娘亲关怀呵护是怎样一种幸福。
可是现在，凰泽心底苦涩，他没有机会再细细品味个中滋味，四神劫数开始，每一个劫数度过之后，就是凤星断掉一部分红尘羁绊的机会，渡劫时，所有与这段劫数有关的人，都会被暂时忘记。虽然劫数后，她还会再想起他是何人，但是对于当年的旧事，从此在她心中只会变成遥远的过去，再也掀不起一点涟漪。
褪色成灰白，再也不会被提及——发生过，过去了，没有未来。
这就是九天玄女的天心，将骨血中所有私人的情绪七情六欲全部褪去后，悲天悯人。
大道，对于别人来说何其大公无私，但是对于他而言，又是多么的冷酷狰狞。
他想要的，只不过就是得到一段母子因缘，却比登天还难！
想不到第一个被凤星抛开的，就是他，断缘何其容易，可是他想将已经断了的弦重新接在一起，却是那么难。这一刻，凰泽突然想通了穹荒终一世也要独占紫玄的心情，等了太久，等成了执念，等成了心魔。
打趣儿一句索性推到梦中，凰泽没有发现在他开口时，凤云焕眼底混沌迷茫正在一点一滴的褪去，握住他的手的柔荑，力度也更重了一分。
“此地被称为九龙盘灵之地，是东雍皇陵外围三大地宫之一，从这里穿过去，才能进入真正的皇陵。不过你要去的地方不是皇陵，而是皇陵下面的影宫。”
边走，凰泽边给凤云焕介绍东雍皇陵的地形，各个方位上对应怎样的机关埋伏，凤云焕静静的听着，脑海里飞快的构型，将凰泽所说同陆紫丞拼凑出的那张地图暗自对比，发现那张地图非常精准，几乎没有疏漏，不由得暗自惊奇，当时在天青阁遇上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她还记得那少女所说，黄门秘密，结果药瓶下却是东雍皇陵的地图。
少女的身份不好猜测，但她直觉那人应该和东雍脱不了干系，黄门之名，或许是冒充。
两人走的是水道，绕开黄泉水灌入的地方，一路上水面越来越窄，等到水面彻底消失，一扇残破的石门拦路挡住，凰泽停下脚步，默念法诀，随即挥手，石门隐去，让出一条路来。
“这里鬼灵浓郁，对你有好处。”她身上的伤势不重，在他握住她手的时候就察觉到，她在水洞里昏睡时，伤势好转的极快。鬼灵对她颇有效用，皆因她历的正是鬼灵劫。
“过了这道石门，里面就是龙盘石碑，上面会有天圆地方四处暗道，三生一死，天时一甲子更换一次生死。”凰泽小心翼翼的牵着她的手，凤云焕借着他手上的微弱光亮向两旁看去，两边的石墙上，有不少字迹，大多是年代久远的东西。
“别去看那些东西，那些都是魔纹。”凰泽说着，将光亮远离石墙，“这里曾经是魔族与阴司一分为二的边界，这些魔纹都是当年死在这里的魔族长老留下来的诅咒。鬼族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如果有一天，这些魔纹醒来，血魔族就会再次卷土重来。”
那个诅咒其实说的并没有那么简单，跟在凤女身后的拱斗撇撇嘴，一个鬼，能知道魔族多少事？！不过，一个鬼族能听说九龙盘灵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
“血魔族？”不知何为挑眉，凤云焕心头微动，血魔族，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魔族中有一种修炼既不同人同修，也不会虐杀无辜，更不需要吸食红尘中的怨怼，算是清修吧。除此以外，其余魔族要么是血魔，要么就是伪装成清修的血魔。毕竟食血食才是魔族的本性，让他们吃素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凰泽叹息一声，如果不是他有仙骨傍身，很难说他会不会也走上那条不归路。
☆、631.第631章 潜龙印（上）
目光忍不住再次向铜道两旁看去，魔纹层层闪烁着幽暗的光亮，营造出一种如暗夜般静谧的美感，凤云焕没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拽着她手的凰泽突然发力，指甲猛地掐住她柔软的指腹中间，星眸才豁然一震，思绪也随之清醒过来。
“拱斗呢？”走出这么远，她一直都没想起那只小兽，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身处何方。
吱吱！
吱吱！
被凰泽像捉蚂蚱一样抓住之后关押在竹筒中的某兽，终于听到了让它险些落泪的召唤，立即抡起爪子砸向黑暗的竹筒内壁，少年的竹筒是一件法器，它在鬼城里面带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么黑的地方，真是吓死——嗯？
重见天日的瞬间，拱斗四爪发力向外跑去，却在跑出第一步时猛地停住，目光错愕的看向自己的两只前爪，出现在它面前的不是熟悉的爪子，而是一双毛不知道哪儿去了的光裸的五根细小的指头。老子的爪子呢？！拱斗怒了，可是它的怒吼声成了吱吱叫。
又是一惊，瞬间用爪子死死的捂住嘴，天啊！这是它的叫声？尾巴狠狠抽打向地面，拱斗死死的扒住竹筒内壁的竹节，它不要出去见人！它可是堂堂龙子！竟然被那个恶魔变成了一只小老鼠，这要是被它那些不省心的兄弟姐妹知道那还了得？一定会成为它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完全忘记了某只的一生在百年前就死了，如今已经烂成白骨）！
“它在里面不肯出来。”凰泽举起腰间三寸长短的小竹筒，笑容淡淡。
他当然不会将暗中做的那些事情说清楚，以他今日的本事，暗算一条小泥鳅鱼，让它自以为自己是龙种，遇见凤星就能化做真龙，在跃龙门的光明未来驱动下，小泥鳅自然尽心尽力得很。现在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凤星面前出现。
凰泽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笑容从嘴边缓缓逸散，他不会告诉她，这样看似寻常的小事背后隐藏了他多少心机——拱斗这样一条小鱼的背后，一模一样的小鱼足有十万之数！
自从睿王的正阳灵脉频频召唤正阴灵脉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他就伺机从长孙凌天身边溜走，每次离开一两个时辰，小半天就回来，在黑甲卫所过之处不远的水边留下迷|惑法阵。像拱斗这样的小鱼儿，从法阵旁边游过，就会被法阵吸引，然后被洗脑成凰泽需要的模样。黑甲卫离京整整半月，他一共布下了十座大阵，十万游鱼以数倍于黑甲卫行进的速度向着中原各处游走，它们都在寻找凤星，它们就是他座下最迅捷的探子。
每天都有无数纷繁交错的消息通过这些小鱼儿传回来，凰泽掌握的消息越来越多，包括四国真正布兵的势力格局，也包括许许多多以往无人知道的福地洞天的位置。
十万水族，却远远不够。
在凰泽的预计中，至少也是百万水族尽数为他所用，他才能时刻处于不败之地，但是受阻于此刻天时仍旧寒凉，不少地方冰雪未消，游鱼无法抵达。
很多时候，胜负的差距，只有一瞬之隔，看在最终水族还是派上用场的份儿上，他会允许它们继续活下去，不过法阵不能撤，大战就在眼前，他手中现有的巫族还不够。
他需要更强大的势力，在凰泽的设想中，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势力全部集中在一起——巫族，水族，兽族，甚至鬼族的一部分，然后将这些势力梳理出来交给他娘。
三天盛会绝对不会好过，红尘又会有一场纷争，只要凤星和睿王联手，一定能够平安度过，但是对于他娘而言，最难的不是对外御敌，而是面对魔祖的生生世世纠缠。
那些势力，也不是对付四国乱局用的，而是对付黑甲卫。
凰泽走在前面，沉默着想着心事，他跟在睿王身边越久，就越是对睿王的手段忌惮，虽然两人的前世与他的缘分都是一样，但是私心里，他还是向着紫玄更多。
凤云焕柳眉微挑察觉其中有异，然而少年并不愿意多说，她也就没再过问下去。
走了不到一刻，一座巨大的石碑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石碑后面，则是四条看上去大同小异的暗道，凰泽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凤云焕，“挑一个，我们进皇陵。”
他要陪着她去？
凤云焕再次挑眉，松开凰泽手，低声说道，“你留下，我自己去。”
对少年她有一种异样的亲近，想不起他是什么人，但是握着他的手，她不想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