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郁结的苦闷有谁知道？走遍万水千山，能理解他的也就只有湟沭一人而已，他跟湟沭同病相怜，湟沭当年也是因为妖身拜师，结果遭人陷害，才误入歧途，他今日所做，本意也不是夺人性命，只是想帮被困伤门的湟沭脱身。
但是这些事情，都不足为外人道，他们的罪，就是他们妖族的出身！
“呵，‘我’？”凤云焕冷笑靠近，同时手上白光凝结，伸手直指白猊。
“照你这么说，我不染指，都辜负了你的诬告！还是我看错了你？你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只是想踩着北斗，来攀附我？你想要什么？即便是凤主，白猊已经是仙身，长生久视还满足不了你？再修行，也不过就是法力高低的区分而已！你如果这么目光短浅，那就妄为仙人！”
“你懂什么！”白猊突然脸色大变，妄为仙人四个字正好戳中了他的痛脚，“我妄为仙人？难怪众天星都如此轻贱我！原来凤主都是这般说！既然你也说，仙身成就之后，区别只在于法力不同，那好！那你说——为什么你们是仙‘人’，而我想登天，入天庭受万世敬仰，却被你们逼成了仙‘兽’。”
白猊目露凶光，狰狞脸色忿然至极，“仙身？这些都是你们骗人的鬼话！如果当真像你说的那样，区别只在于法力，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殒身下界？你们为什么要化身千万，到不同的世界修炼？说的通吗？啊？！你说啊！不可能是完全没有区别的！你觉得没有区别——那是因为你们都是仙‘人’！没有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畜|生！”
“没有人轻视你，也没有人会歧视你的出身，分别心，真正的仙人根本不可能有。你能感觉到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就是因为你还不是真正的‘仙人’！”
凤云焕皱眉不已，一些熟悉又生疏的东西正从她心底深处缓缓苏醒，赤焰焚身中却夹杂着丝丝霜寒冰冷，映衬着她的心境，开口说出的话也是同样冰火两重。
“仙心，此刻的你当然不配拥有！因为你身上连最根本的兽|欲都还没脱离！凭地也想成仙？好！我今日倒要问问你，三界亏欠你什么？你有何德何能自以为能够成仙？我是不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但是这并不会影响裁决此事！你即为兽，就该知道为何如此！说吧！有什么不平之鸣，你要说就一次说个清清楚楚，没有解不开的谜题，也没有说不穿的心事！”
“我如何不能成仙？”白猊怒气更甚，胸前起伏不已，“就凭我当年碎身千万段为十万凡人治病救命，难道这样一场功德，还不足以让我成仙？”
白猊气苦的是，同样一场功德，善心于他和星北来说都是一样，星北当年写下了能够救治瘟疫的药方，药方上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用他的千年灵血调和而成，星北说与他听，他二话不说立即献身——要知道他当年尚未大成，正在渡劫前的紧关节要地，为了那些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他无私献身，以至于渡劫失败，重新轮回一世才证得仙身。
“这场功德当然值得，我是问你后来？”
☆、577.第577章 湟沭之怨
“什么然后？”
白猊显然不懂凤云焕的问题。
“我问你，除了这件事，你舍己为人，之后你还做过什么？”
越来越多关于天庭的认知，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那些熟悉到信手拈来的东西，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记忆，就像是从来不曾与她分离一般，而她在立誓许愿要解开天下奇才阵这一段血煞因缘之刻起，她心底某一处最柔软同时也最坚硬的东西，开始渐渐苏醒过来。
一些禁制，正在她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角落里，飞快的松脱，三魂七魄被无穷无尽的仙灵涌动，这种感觉就像是焕然新生——但是这种感觉也很奇怪，反语将金口玉言的仙术传给她时，她明明感觉到那股仙灵之气就集中在阴司诏令的鬼门上面，压制鬼门作祟，虽然是滋养她的身体，但是却与她的身体格格不入。
而此时此刻，她却发觉那三道仙术合为一体，慢慢软化下来变成一汪清泉般的仙灵之气，开始渗入到她的正阴灵脉之中，灵脉紧缠的心魂也在仙灵之气的侵袭下变得慢慢放松再放松。说熟悉，不是仙术熟悉，而是仙灵中蕴藏着的浩然之气，让她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可是却也有陌生的地方，那是一种说不出看不清的迷雾，某一处的开阔背后，却是在另一处凝聚出一层薄薄的阴云，将原本炽热到灼伤神魂的某一处掩盖——那是……她的心殇吗？
大吃一惊，正阴灵脉在她神思转向那一处时，突然一阵剧痛从心底蔓延。
于此同时，腹中的一对骨肉开始异动，微弱却十分坚决的灵魂向她告饶——对，就是告饶，她的一双儿女，突然向她示警，仙灵让他们十分痛苦！
凤云焕连忙运功阻绝了仙灵继续蕴养灵脉，是她大意了，仙灵虽好，可是她与龙擎云的骨肉却一个是魔心一个是魔骨，两个小家伙还是神魂初成，身骨未凝的脆弱存在，反语从星盏上得来的纯正仙灵，洗刷她的灵脉尚且有轻微的刺痛，对于魔来说，只会有百害无一益！
这边收敛了仙灵重新凝结成仙术，那边两个小家伙也松了一口气，连忙钻回原地修炼。
凤云焕双手中捏了一把冷汗，一时放松，险些铸成大错，如果她的骨肉有失，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她是贪心她知道，以前她什么都想要，亲人爱人，一世容光，可是直到被驱逐睿王府，她才明白——人的好运，真的是有定数，每样都想要，只会落得竹篮打水大梦一场。
如今，她不求自己，只求儿女能够平安来到人世。
她所做的一切，不为自己谋后路，只求上苍能够看在她的所做，将福泽恩赐在儿女身上。
“听不懂，那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然后’，什么叫‘仙心’。”
回神面对愤愤不平的白猊，凤云焕暗中放出灵引，试图平复他的气愤，“瘟疫来时，你与星北并肩而行，你是兽身，她是草木精华，你与她都不是人身，你有血肉，而她在换骨之前，骨血伤病她根本感觉不到，草木与血肉之躯的感受不相同，按说你应该比她先察觉到疫病的根源。但是先生出悲天悯人之心的是她，不是你。由她主导，由她开出药方，证明她出自诚心，能够体恤苍生之痛，她的心境早在你之上，只不过你没有察觉。
你看到的，就是她写了药方，没费什么力气，而你却为了‘她的药方’白白牺牲，还耽误了修行——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你既不能看到体会到别人之痛，也没有真正的‘舍己为人’，你的行为，你的‘无私’并不是真正的无私，而是你想通了一件事，就是你知道做这件事一定会有好报，你求的就是这件事的回报。
而这场巨大的功德，也真真正正的给了你回报——这个回报就是，你在心性未至时，就回报了你仙身。我没说错的话，你渡劫失败之时，北斗曾经为你落泪，或许是血泪点化，你才得到了今日的仙身，所以你才会对她无法痛下下手。
其实在你心里，你一直有怨气，你不甘心，为什么明明牺牲的是你，最后得到大功德一步登天成仙的却是星北。你根本没有看到她的付出，她的付出，就是仙心的真谛，真正的仙心行善，在意的不是之后会得到多少好处，而是她做了这件事，能带给别人怎样的益处。
同样都是谋划，她是为人，你是为己，所以我说你身上妖心一直没脱。你之所以此时无法再保留仙身，也不是因为被湟沭暗算重伤，而是你反性作恶，妖心暴涨，无法再占据仙身，被仙身主动舍弃。我说的对不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一再抱怨天道对你不公，那么你告诉我，在你看来何为天道？是不是，天道将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你，让你天上地下无所不能，让你肆意凌|辱其他生灵，天下独尊就是你的终极目标？白猊，你修行究竟是为何？三界之中，凡有灵众生皆能修仙，为何？因为这就是天道，天道为善，善，不是纵容，不是肆意，而是自修。”
凤云焕深吸一口气，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却不知这些事，她是何时领悟，“告诉我，你初悟修行时，愿心为何？你还记得吗？”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如此，妖以如此，唯仙不堕，化身证道，道心却唯一。
这就是为何仙人入世历劫，不是永生的原因。
她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白猊所有的疑惑。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凤主，凤主真身入世，果然习得一身好本事，不再是当年之人！是非黑白，如果当真如你所说这般一目了然，那好，那就请凤主断一断我的罪，看看我一生清修，究竟犯下何罪，竟然落得被云沧皇族困锁伤门，险些神魂俱灭的下场！”
一道清风从远处的溪涧上游猛然砸落，直扑凤云焕面前，青衫现身，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两人动静的湟沭见白猊就要被凤云焕说服，终于忍不住出现。
“你说你不歧视妖族？那好！我要你与我相伴，你可敢？！”
☆、578.第578章 千里追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