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就算睿王不动手,别人也可以替他动手不是吗?
比如——凤云焕,精通岐黄,会不会那蛊毒就是她的手笔?
☆、495.第495章 血债就要用血偿还(下)
“圣上!微臣恳请圣上命大理寺查清此事,不要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要错放一个罪人!”金殿上风起云涌,怀疑身边人同僚阶前皇族就是这场宫宴血案元凶的比比皆是,人群不由自主的散开,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何时就会变成阴司窜出的索命无常。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登时如残墙倾塌。
刚刚还并肩作战休戚与共的信任,转眼间土崩瓦解,破败永远都是从内部矛盾开始。
长孙哲气得脸色发黑,这个脑袋里没数的蠢物真的是他的女儿吗?不是街边随随便便捡回来的要饭的?妖袭宫宴,是国难当头!死的人是她的亲皇兄,他们身上都流淌着长孙家的血,这个时候她胆小害怕不想报仇,他都能容忍,毕竟她是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少女,自以为在宫中没有母妃的顾念,或许受过几天白眼,或许被哪位得宠的嫔妃责怪过几句,就将自己摆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冤屈位置,可是长孙柔先是打着为太师求情缘的大旗,当众挑拨睿王和睿王妃的关系,然后又挑拨起朝臣和凤府彼此敌视。
她到底意在如何?她和凤府结了什么仇什么怨?长孙哲恼火至极,凤明朗当年为了他出生入死,不是外人空口笑谈几句杀神好战逞凶好斗,谁会为了功名利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当年妖风作乱时,凤侯孤身血胆,闯入妖鬼横行的荒原深处幽泽救他脱险!救命之恩,就算再过一百年,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对他如此用心,他走过千山万水,见过无数山河壮阔,可是山川再巍峨汪洋再浩瀚也比不上凤侯之心。
在凤明朗之前,长孙哲没有发自心底的佩服过任何一个人,甚至就连他的父皇,也有不尽善尽美的让他非常厌恶的一面,可是凤侯是一个完人。为国为民,那份心意那份牺牲,让长孙哲自愧弗如。所以阴差阳错之下,他才会将自己前半生最重要的女人,亲手送到了凤侯怀中,没有人能像凤侯一样对随心,他承认他是抱着私心,可是他没有恶意。
而时隔数年之后,凤侯解甲归田,君臣私下饮宴聊起当年旧事,他才从凤侯口中得知他雀屏中选的真相,可是那真相让他深觉不安——他辜负了凤侯的一番好意,虽然他没有亲手去做那些事,但是他也没有阻止那些事情发生,他或许不是罪魁祸首,却难逃其罪。
上一代的皇嗣数量远远多于他的皇儿们,凤明朗如果为了功名,投奔他三位皇兄中无论哪一个,过的日子都绝对比此刻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可是除了金银黄白的俗物这些根本不入眼的东西,什么也给不了凤侯!
但是侯府的名号,还是他不告而封的,等到凤侯凯旋回朝,生米都煮成了米糊,想退也退不了了。外人只道是凤侯当年红宠至极一直到今日,仍是盛宠不衰,却没有人知道当年长孙哲连下四道圣旨,要将凤明朗封为异姓王,可是都被拒绝。
更让长孙哲深感窝心的是,凤侯只字不提当年那些人究竟用了怎样的好处去诱|惑他,但是他当年还是皇子时就知道他的皇兄们曾经为了争夺这名杀星,偷盗国库里的贡品,其中有几样更是连先皇都没舍得用的绝世极品,可是凤明朗最后却选择了他——准确的说,应该是从一开始凤侯就选择了他,无论别人如何威逼利诱,都无法撼动凤侯的心。
那是真正的心如磐石,远远超过了忠诚二字。
而他赏赐给凤侯的那些奇珍异宝,除了白玉九芝被留下外,其他的东西都被凤侯给退回宫去,为了往凤侯府上塞东西,他绞尽脑汁,他知道凤侯不缺那些东西,换做常人那些东西足够让他们挤破头去争去夺,即便用不上也要霸占,贪婪从不会觉得无止尽的欲望是罪恶,他们会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最常见就是‘他们只是现在用不上不等于永远用不上’、‘他们用不上他们的妻子儿女总有用上的一天’,诸如此类,在凤侯的身上完全看不出的弱点。
一个人,活人,无欲无求,那么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当他终于忍不住问向凤侯时,凤侯给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圣上坐拥万里江山,如果臣向你祈求一件小小的赏赐,圣上会不允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长孙哲清楚的知道他的皇位有一大半都是凤侯的功劳,别说赏赐,他要与他平分天下,长孙哲自问也没什么不可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却并不适用于他,连随心他都能给凤侯,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他给不了凤侯的,江山可以托付,否则他也不会动心让他最中意的皇儿去娶凤侯的女儿,儿女亲家,他们就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既然如此,臣为何非要将这东西放在身边不可?”
凤侯不是分文不取,而是仅做物用,这样的情操让长孙哲哑然失笑。
“那么,凤侯当年为何选朕?”
都说君无戏言,两人间却开得起玩笑,他笑着问,凤侯这一次却没有微笑以对。
“因为圣上仁慈,圣上登基,皇族旁支能够活命,换做旁人,只会屠戮殆尽。”
“登基前的腥风血雨和登基后的孑然一身是一对双生子,臣不愿见生灵涂炭,更不愿帝君双手血腥。如果连自己血脉最亲的人都下得去手,这个世上也就没什么情义可言,一个能够弑夫杀兄的背德之人,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于心不忍?能让他手下留情?”
“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果落在一个随便挥刀砍杀亲眷的昏君手中,与牛犊羔羊何异?”
“臣之所以习武,是想以一己之力保护更多的人,臣为将,退敌千里,而不妄杀屠城,是不愿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儿老小为家中脊梁送葬。刀下亡魂,何尝不是别人的依靠?”
“臣不想以血骨铸功名,苍生自有苍生路,臣不想做渡鬼人。”
☆、496.第496章 清宁诀
“还查什么!分明就是凤云焕搞的鬼!你也是帮凶!”
长孙柔又一次跳出来时,主位上的长孙哲怒极,大袖一挥,“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话的疯女人拉下去!逐出宫去!朕没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女儿!长孙家容不得你!”
凤侯对他的忠心,让不是对他没有一点疑心都不曾有过的长孙哲深感愧疚,事实上当年凤侯投诚时,他也曾怀疑过凤侯是不是他皇兄派来的奸细,他也曾暗中找到过天算一门的世外高人隐秘的监视过凤明朗的一举一动,而凤明朗在多年之后说的那些话,为他所做的事给出了一个完满的回应——不轻易动杀戮,心怀仁慈,才能成为明君,那些看似斩草除根的狠戾手段,只会先让天下百姓寒了心。
一个连自己至亲都能下得去毒手的人,能指望他对别人有多少仁爱善待之心?
凤明朗从他身上看到了仁慈,可是最后的结局却并未如他们希望的那样,他的皇兄们最终还是在他继位之后不久就纷纷离世,畏罪自杀居多——长孙哲少年时所有皇子中最瘦弱的一个,经常沦为众皇子皇女合伙欺凌嘲弄的对象,他的一位皇姐甚至还将他扔上了树梢,取笑他不敢往下跳,也不让任何人去接他下来,后来天色晚了,御花园的角落里又没有人去,他抱着树干枯坐一夜,根本不敢入睡,第二天被人找到时,他的双手冻在树干上,撕下了两块皮肉,让他在整个冬天都因为伤口不能见风而无法出门,而他的皇姐并没有被如何责罚,只是关了两天。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他已经记不得更多,可是他们却都记得。
当年的皇兄一个没剩,几位皇姐推举了一个到他面前求情,求他放她们一条生路,她们愿意不再为长孙皇族,除名去姓,远走关外。当时他心烦至极,索性就随她们去。
再后来她们真的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也没有剩下。
他知道她们担心他会为过去的旧恶秋后算账,她们以她们自己的心肠去揣摩他,他无话可说,世上并非每个人都会耿耿于怀,永远活在昨天,他真想动手早在继位前胜券在握时就可以罗织罪名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他没有。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时凤明朗在他身边已经保护了他几度寒暑,他们的性情开始变得有些相像。
不是君臣也不像兄弟,凤侯的存在让他觉得安全,凤侯的每一个决定他发现都是精准无误的——哪有不犯错的人?可是他面前却偏偏就有一个!
长孙哲对此起初相当惊讶,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够接受——凤侯从不会犯下任何错误。
即便是现在,在这种情形下,所有人都在怀疑凤府,他也能抑制住怒火,冷静镇定的要求大理寺介入。凤侯的怒火,就连他也不曾见过,他能感觉到凤明朗在气头上,但是却始终没有爆发。凤侯是一座火山,虽然没有爆发,却从未停下过火水熔岩流淌!
而长孙哲不希望任何人,挑起凤侯的怒火,他有一种直觉,一旦谁引爆了这座火山,天下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