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剑眉上扬，原来这女人在这里等着他！
她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打不过他，就不再和他硬碰硬，找了这么个借口逼他退出？她体内确实余毒未尽，因此他那个便宜师父，还敲诈了他师叔，两天前将东西送到他府里。
凤侯一张老脸变得十分苍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酒水洒出不少，难怪女儿听到赐婚时没有半点喜悦，她若跟了那个藏身暗中的男人，或许两人浓情蜜意，可以不计较这件事，没有所出的大户通常都会过继一个同宗的孩子继承香火，可是睿王这条路就绝对行不通！
这可如何是好？凤侯刚刚升起的满心欢喜，瞬间化为一片浓稠阴翳的悲凉，当年那件事他事后也曾派人查过，手下查到女儿服下的毒药十分少见，根本就不是江湖上随便可以买到的东西，所以想通过那个毒顺藤摸瓜去查幕后黑手，根本就不可能。
凤云焕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她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八分真两分假，如果他再逼她，那么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在诞下龙擎云的一双儿女之后，假戏真做永远无法受孕。她有很多方法可以彻底断绝这个隐患，她绝对不会替他生儿育女，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殿下，话已至此，无论要退婚还是要休妻，臣女都毫无怨言。”
当着她爹凤侯的面，她将这些话一摆，就算这个眼高于顶的男人还能继续演下去，继续做出情深似海的模样来，但是凤侯至少心中有数。她也没指望，男人会因为她几句话，就乖乖退婚，她这些话有一大半都是说给凤侯听，一旦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凤侯不会夹在皇权和亲情之中受夹板气，她说了，长孙凌天还是非要执着的话，那么他以后就没法用这件事为借口寻衅滋事。她做了两手准备，无论离开还是留下，她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没办法激得他退婚的话，那么她能做的就只有一件，让凤侯认清形势，最好是立刻进宫，趁着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的绝路之前，跟圣上说明她无法传宗接代的事实，阻止睿王与她大婚，就算皇族婚事不可能轻易的废止，但是至少为她日后离开睿王府留下一个活口。
她扔出的借口是经过精密计算过的，没有子嗣的正妃，通常不会被休妻，但是只要没有作奸犯科，受冷落之后还可以回到娘家颐养天年。但是这个过程很漫长，一般来说从新婚燕尔，得宠不孕再到失宠被打入冷宫最后回娘家，一切顺利的话，也要近五年时间。
但是她不能等那么久，所以她自己将整件事挑明，通过凤侯让长孙哲知道，她不能生养，省了得宠的蜜月期，嫁给睿王等同于从失宠开始，凤侯知道这些情况，怎么会舍得女儿受罪，一定会苦求圣驾赐她还家，长孙哲无法用借口拖延半生戎马却无儿送终的凤侯，她想得很清楚，只有长孙哲才能压制长孙凌天。用皇权压制特权，因为皇权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特权。
她不是算无遗策的神算子，这只是她预计中最差的后手，真的走到这一步的话，意味着她要终老凤府，凤侯也会在朝中孤立无援，她怎样无所谓，但是她不想拖累她爹。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铺路，将他们无一例外的引上歧路，她才能全身而退！
她要让他看到她被他迫进死地走投无路，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344.第344章 深谋远虑
这个男人太强大，强大到让向来喜欢单刀直入的她，这一次不得不另寻他法。
凤侯忧心忡忡的望向男人，睿王面沉似水，纵然是他半生朝堂疆场飘荡，却也无法从少年老成的三皇子眼中窥见他的打算。大喜大悲，都在一刻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不等凤侯有所反应起身带着女儿向皇族请罪，一直没有发话的睿王殿下却在此刻出声。
“你想本王如何处置你？退婚，休妻，另择他人？”
酒杯放回黄梨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属于男人的危险视线直逼星眸。凛冽的背后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是刚刚得知真相的雷霆之怒，还是察觉被欺瞒的恼火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她所料一般，终于被她触动了他的底线！
他不会迎娶一个无法延续香火的女子为正妃，这是皇族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事！凤云焕神色安详，心中却一块巨石落地，终于有了几分轻松，想不到她最后得以脱身的借口竟然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老古董的说辞。
姜是老的辣，骗人的鬼话也是越老越百试不爽。
当即收敛了眼底的微芒，低声说道，“一切听凭殿下裁决。”
见此情景，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七成可能，他一定被她说动了心思，他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毕竟比起休妻，退婚更能顾忌凤侯的颜面，而凤侯在朝中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迎娶她的同时立侧妃的话，等同于打凤侯的脸，睿王还不是云沧帝君，还没有肆无忌惮的资格。
而且正是因为凤侯的身份在朝中不低，所以她才能保有休妻或者和离之后回府的权力，仗着凤侯的戎马操劳，她才能有说话的机会。所以她今夜只是说说，至于选择权就还要交还给睿王，让睿王来选择留下她没有半点益处反倒限制他寻欢作乐，还是干净利落的退婚等同于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将问题重新扔还给他，她才不会背上种类齐全名目繁多的罪名，她只要自由，至于名誉之类的身外物，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如果今夜顺利，她保证一出正月，京中就会传出她被查隐疾卧床不起的消息，一年后她会在道观静养中郁郁而终。她可以抛弃凤女的名号，收回两个苦心经营的门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能活着离开皇城，她发誓长孙凌天此生绝对不会再见到她一眼！
她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给他添堵，更不会让他发现她诈死的事实！
“女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逼着他将话说出口，想要借此脱身？她扔出足够让他知难而退的借口，心里一定对此寄予厚望，她以为他非得在这个时候给她一个答案。不过，那只是她以为。
男人的声音蓦地上扬，凤云焕星眸一闪，四目相对，冰花四溅，她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然而什么都没有，睿王在扔下这句话后，拎起筷子照吃照喝，将凤云焕晾在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还向凤侯举杯，看得凤侯一阵错愕，下意识跟着举杯。
一对酒杯相碰，清脆的声响将凤云焕从惊讶中唤醒，不由自主微微侧身，“殿下……”
“张嘴！”长孙凌天手腕一转，顺手将一筷子剥好的贝肉送进她口中，“就让凤小姐替本王试一试有没有毒，既然你不想做本王的妃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做女官，直到你想清楚到底要做什么为止，但是——”
鲜嫩滑溜的虎斑贝肉被烹饪得极为可口，可是凤云焕却食不知味，全神贯注在那句未完的‘但是’上，那才是他的重点！
“这件事限期在原定的婚期之前，如果到那时你还是想走，本王不会强留你！”她不是想要自由吗？他现在就给她这份自由，让她自己认清她离不开也好，省得她总为这件事伤神。
“……殿下，字据。”深吸一口气，幸福得来如此容易，让她实在难以相信！
可是他既然说出口，她就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也许这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放出的饵他已经咬钩，他也回了她一个限制，他和她的较量此刻才算正式开始。
“焕儿！”凤侯突然在此刻反应过来，低斥一声，就算是退婚，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她知不知道如果走上这一步，她此后一生都会断送！被皇族退婚，哪儿还会有人再敢提亲？就算殿下真的放她离开，那也是要吸引出她背后那个情人的计谋，到时候他们绝对逃不了！
“殿下，请原谅小女无知！她……”凤侯一时间脑海里乱燥如麻，拿什么理由来挽回女儿的话？难道要说她疯癫未消，那不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她是为了皇族名声着想，正妃不合适也能委身当侧妃，这念头一出凤侯自己都想扇自己，他的女儿何等的心气儿，才回府时那一番对于四国形势的拆分就让他都不得不为之侧目，以焕儿的心思，正妃尚且不愿，何况屈身为侧妃！但是事情摆明了绝不是睿王口中说的那么简单，退一万步说，如果睿王真的动了心要放她离开，直接放人还能卖一个情面给他不是更好？
其实凤侯多少看出了这次赐婚背后的道道儿，赐婚的圣旨为何是礼王带来的？摆明了就是在暗示，圣上用这样的方式暗示他要换主，过去睿王殿下不在京师，凤侯投靠皇后一边，可以说是投靠皇族正统，站队上没有大错，所以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此时形势全盘颠覆，圣上已经有意将太子之位许给睿王，这才命礼王来颁旨，这些年来明里他已经将兵符上交是不假，但是暗中他手上仍握有一支精锐，不同于人人皆知直属帝君一人统领的由血甲卫更名的御林军——那支藏在暗中的精锐，是真真正正从立国之日就传承至今的血甲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