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挑了挑,凤云焕伸手在陆紫丞面前晃了晃,直到听到他清浅绵长的呼吸,嘴角忍不住抽搐,他就这么睡着了?仅有的一张贵妃榻被他霸占,凤云焕没打算上去跟他挤,索性拎起一个足有五尺来长的大号软垫靠在身后,整个人陷在绵软的布团中沉思。
再一次从衣袖中抽出那根血色灵签,上面的字迹已经没有了变化,灵引落在上面,没有任何波动,显然这支太上灵签的签文已经注定,不会再有改变。
清修避祸,回想起师父拼命也要送来的消息,凤云焕静下心来仔细思索,这个时候出去避避风头也好,京城中乱局已现,焰带回的密报中除去日常她下令密切关注的江湖门派动向之外,有两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是东雍皇族突然打破除夕不进香的祖训,准备在这一年的除夕当天祭拜先人,另一件就是天青阁又有异宝出现,云岚鼎,不入公拍只待有缘人。
本能的直觉让她觉得那件东西似乎等待的有缘人就是她,但是知道,并不代表她就会去。
她身上的寒毒已经彻底拔除,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双经归元,云岚鼎如果出现在一个月前,定然会引起她的注意力,但是现在,可有可无。让她真正感兴趣的是云岚鼎背后的主人,是什么人会将这样的至宝随意仍在天青阁——等人认领?
陆紫丞一觉睡醒,身边早已没了凤云焕的身影,“焕儿?”
暖阁中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门外传来小丫鬟的询问,“陆公子,睡醒了吗?”
陆紫丞略整衣冠,推门而出,“你家小姐人呢?”
“陆公子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大小姐说要你回去继续睡,睡到天黑就可以回去了,府里今夜没有给陆公子准备饭。”小丫鬟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陆紫丞。
“……她什么时候走的?说去了哪里?”陆紫丞摸摸鼻子,睡到天黑,她的意思是直到天黑她都不会回府吗?尽管说是陪护凤云焕,但事实上他在东院这几天只做了两件事,看她练功,陪她吃饭。有时候她也会低语几句,但是她说得那些事,大半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这世上还有他陆紫丞不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只是他忍不住惊讶,平日|不见她饱读诗书,更不用提行万里路,直到他在暖阁后面放置闲杂小物的架子顶上看到整整齐齐的一摞书。全部都是各地的风土记载,神话传说,坊间流言,都是民间流行的小册子,几个铜板一个,专门写些子虚乌有的奇谈怪论,多是村中农妇用来吓唬不肯听话的顽童用的。
“一刻之前大小姐就带着焰出门去了,陆公子,大小姐说让你再睡一会儿!”小丫鬟伸手挡住门口,陆紫丞见状不禁失笑,“怎么?你家小姐这是认下本公子,强压入赘吗?”
小丫鬟听懂了入赘两个字,连忙红着脸躲到一旁,边盯着陆紫丞边小声嘀咕,“不听大小姐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多睡一会儿有什么不好?这暖阁平时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陆紫丞轻笑,摇了摇头,向东院月门走去。她不在,他为何留下?她既然已经可以出府,自然是那天夜里在灵台观取过的下下签,已有破解之法。
转过树丛,陆紫丞直奔东院正厅,准备去找清风问明,可是人刚进屋,只听哗啦一声,眼前艳粉色一闪,只见一道人影径直扑了过来。定睛一看,认出那脚下失算的少女正是凤府六小姐凤凝霜,陆紫丞连忙伸手扶住她,可是这一扶不要紧,凤凝霜顺势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紫丞!”
陆紫丞被这万分娇柔的声音弄得一愣,想也不想立即伸手想要推开怀中的凤凝霜。
凤凝霜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环住他腰间的双手互相狠抓,转眼间十指在手腕上带出十道血痕,“紫丞,如果你拒绝我,我就死给你看!”
陆紫丞皱眉,叹息一声,抬手像是要替她擦去眼泪,但是手腕一转,点在凤凝霜的穴道上,自己脱身,“六小姐,陆某早在三年前就心仪令姊,如果陆某曾经做过什么让六小姐误解的善事,那也只是因为你是焕儿的妹妹。对于陆某而言,六小姐只是妹妹。”
“妹妹……是吗?”凤凝霜泪眼朦胧,她演不下去了,青竹跟她约好的,她去给大姐送补药,正好可以趁机偶遇陆紫丞,倾诉心事。但是没想到清风根本不给她机会,因此情急之下,她看到他才会如此失态,将真心话全都说出来了,可是他竟然就这样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同样是姐妹,他对她们为何就不能有半点公平?
“如果没有大姐呢……紫丞?”凤凝霜下意识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自己的血的滋味儿。
“从来就没有这个‘如果’,陆某告辞!”
☆、196.第196章 再探梁王
皇宫,坤宁宫。
“鸳鸯,不是说已经去接了吗?凤丫头怎么还不来?会不会是路上被什么人给拦了?”
皇后坐卧不安,凤云焕在云荡山的行程滞留了两日,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京城中半数年轻的皇亲国戚和权臣之子都追了过去,她在宫中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回凤女回京的消息,这一转眼凤女又去灵台观求签,当夜一骑快马就将消息送进宫中,灵台观第一重大殿被天雷劈落,天火焚烧得一干二净——她的心高高悬起,灵台观向来古怪,据说所求之签无一不是极为灵验,但是每每有人求签之后,也必定是灾祸不断。
当年的德妃就是在灵台观里为当今圣上求了一支国泰民安的上签,结果没过几年就染上怪病,只能和当时只有几岁的三皇子长孙凌天出宫养病回到幽州,终此一生这位最受圣上宠爱的妃子也没能再回到宫中。皇后长叹一声,回想起德妃在宫中相伴的日|子,那时她提心吊胆,唯恐德妃在前皇后的丧期满后,就会被立为新后,总觉得德妃的不取不予都是故意做给圣上看的,后宫女子心计繁复手段百出,人人都捧着追着自然显不出她的特色,因此她就反其道行之,装作淡看荣辱。直到德妃辞世的多年之后,她自己也在太后的大力衬扶下坐上了后宫之首的凤位,她才真正看懂,原来德妃当年根本就不想要这个位置!
德妃曾经住过的德馨宫中,留下不少圣上当年写给德妃的情诗,字字句句都是沉醉在爱意中的男子痴缠苦恋女子的表白,但是德妃却在离宫时没有将它们带走。这不禁让皇后想起二十几年前曾经盛传过一时的谣言,谣传德妃入宫之前,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只是当年年纪太小,因此两人虽有情谊却没有婚约,尔后圣旨一道,所有未婚配的朝臣权贵嫡女都要入宫待诏,点妃宴圣意一点,从此这对有情人只能被高墙所隔。
宫墙内外,天地两重,再多情谊,也磨不过时时刻刻利刃悬头的性命威胁。皇后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对于德妃的容貌她已经不再记得十分真切,唯有一件事她记得十分真切!
那就是德妃生前极少展露笑颜,圣上曾经为了逗她一笑,将整座德馨宫中的空地上都种满了石榴树,石榴多子,可是德妃却只生下一名皇子就不愿再生。否则以德妃一月中独占圣上二十日,想要再怀龙裔绝对不是难事。
她不想入宫为妃——皇后心中突然升起这样的念头,一个心不在宫中的女子,无论得了多少精心的关怀呵护,都只能像失去滋润的娇花一样,慢慢枯萎,所以德妃才会早逝。
但是德妃染病,却正是从灵台观回来之后才开始的!
如今凤丫头也说不舒服,从灵台观回到凤府已经整整三天,她不愿去想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往复的噩运轮回。
“娘娘安心,礼王殿下已经亲自前往宫门处迎接,绝对不会出事……来了!来了!”
鸳鸯正说着,突然惊喜道,她已经听到远处长廊上的脚步声,礼王的脚步她绝不会听错。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袭白纱遮面的凤云焕已经跟在长孙凌晨身后走了进来,走到隔断的珠帘前,长孙凌晨坐去皇后身边,凤云焕就留在那里福了福身,“臣女给娘娘请安!”
凤云焕微微低下头,任由皇后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她今天入宫穿着一身糯白袄裙,披着那条狐裘,上面没有任何点缀,只在头上斜插着一支火玉发钗,作为点缀。
皇后的目光就落在那支发钗上,定格不动。凤云焕不自觉的蹙眉,那支发钗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但那是她的一点小爱好,犯不着如此盯着看不是?
“凤小姐请起,来!到本宫身边坐!”
皇后缓缓调整着呼吸,掩盖住心底的异样,可是掌心中的冷汗就不是那么容易散去。她一再在心底安慰,凤云焕头上的发钗绝对不是当年的那支,当年那支钗,早就在她眼前被匠人熔成金水,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而且,德妃的那支发钗是金玉,凤女头上的这一支却是一整块火翡雕琢而成。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真的只是巧合,可是……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先是两人同样去了灵台观,再来则是发钗,下一个会是什么?
“娘娘,臣女此去灵台观,为娘娘求了一支签。”凤云焕面不改色,将皇后脸色由潮红激动变得苍白恐惧,继而又变得惊异的神情一览无余,随即目光微敛,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