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的少女,手执油壶,一盏一盏的添灯油,添完所有的灯油后,跪在供桌前,又手合什三拜,一拜一叩首,“列祖列宗在上,秋家第三十七代庄主秋乐安无能,使秋家没落,自当年秋家被封爵开始,先后经历了被旁枝分化,内出叛徒,历经十九代,依旧无法挽回,乐安自幼身体虚弱,无法延续后代,今日乐安前来告罪,望先祖原谅乐安之举!”她再次三拜三叩,执着剑走到祠堂外,双剑中一剑出销,毫不犹豫的抹向脖子,自刎身亡,倒在地上,血染了铺地的青玉板。
突然狂风起,吹得祠堂内画像呼啦作响,好似女子悲痛的哭声。
叶听雪闭上了眼,叹了口气,睁开眼,吹灭了花灯中的蜡烛,“何苦呢。”花灯放到了地上。
景色变化,除了面前的祠堂依然精致,青铜长明宫灯燃烧着,山庄内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破败不堪,虽然还能看出它昔日的光彩,却真的已经没落了。
地上没有尸体,秋乐安浮现出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我知道,自尽的人,不能入轮回,只要我在,秋羽山庄就在,只要我不灭,秋家就不亡,我要守着这里。”她回头看着祠堂中的画像,“那些都是我秋家列代庄主,哪个都是绝世无双的妙人,只是我秋家的女儿一向命运多舛,一个比一个的命短,可就是这样,我也不愿它就这么的消失,哪怕世人都忘记了,我也会记的。”她回过头来看叶听雪,“道长是来抓我的么?”她轻歪着头,有几分少女的可爱,眼中却是带着绝望,她似乎知道她不是叶听雪的对手,哪怕她已经是个数百年的鬼了。
她那样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叶听雪想到了前世,她背着幼妹逃出云天宗的时候,她们姐妹一路的逃一路的说了很多,她们说到了回家,说到了重建易江,说到了要嫁像她们阿爹那样的好男人,说到了生儿育女,说到了孩子不听话就揍,说了很多很多,明明当时她们离那些美好就是那么的近,仿佛一伸手就是碰触到,偏偏……
只碰到了绝望。
她想那个时候,肉包是恨的吧,是恨她把她丢下,是恨她来晚了,是恨她给了希望等来的却是绝望,换做是她,也是会恨的。
“师姐!还不收了她!等什么呢!”薛百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同时一道符打了过来。
就见应该在山庄外的众人跑了过来。
叶听雪反手一个阵挥出,把他的符压在了地上,秋乐安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叶听雪反面救了她,她诧异的望来。
“谁让你乱出手了!”和昶不客气的给薛百脑袋上来了下,“伤了师姐怎么办!”
薛百揉着脑袋,“我不怕那女鬼害师姐么。”他抬头看叶听雪,“师姐,你干嘛拦我啊?”
叶听雪没理会他,看着秋乐安问道,“你想修道么?”
“什么?”她一愣,众人也是愣了。
“我可以教你修道,这样一来,你可以成为鬼修,不死不灭,长存于世间,若是有机缘成了鬼仙,更可以将这里设成秘境,考验修士,让世间记住这里,你可愿意?”叶听雪直视她,一字一句的问出。
她看着叶听雪,思绪中飞快的转着,考虑她的话是真是假。
“师姐!你没事吧!点化鬼魂为鬼修!这种事,你怎么会做!”薛百整个人都傻了,“轮回才是她的正道!你这样,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懂什么!”叶听雪突然回头吼道,眼中满是愤怒,气息不稳,眼睛充红,像极了走火入魔,吓了他一跳,别人不敢开口,怕刺激到她,白宁走到她的身边抱住了她,她趴在他的怀中,喘-息了几次慢慢平静下来,口中喃喃,“你懂什么……”眼中红退去,却泛起了泪光,“你根本就不懂那种绝望,那种无力,你没经历过,你不会明白。”易江城的血腥味似乎再次回到了她的鼻尖,满城的鲜血仿佛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时的痛苦、绝望、无力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暖轻柔,好似怕惊吓到她,“我懂,你的苦,你的痛,我都懂,别怕,不怕,我在。”白宁轻吻上她的头丁页,“已经改变了,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家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你很好,真的,做的很好。”她缩在他的怀中,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将心中的恐惧冲出来,他不断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的安抚她,可看向薛百的眼神却是在说。
你小子给我等着!
薛百往仟佰身后缩,他要冤死了!他怎么知道他的一句话会引起他师姐的心魔啊!他真的很冤啊!
众人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在想,
102.(玖拾捌)
“你说的可是真的?”说话的不是秋乐安,而是墨婆婆,她一步三晃的走了进来,一口气喘上三喘,有一种,随时都会断气的感觉。
“墨语,你怎么来了?”秋乐安上前扶着人坐下。
“庄主。”墨语握-住她冰凉的手,“奴婢的大限要到了,奴婢的魂魄已经快散了,不能再陪伴庄主了,往后庄主一个人,万事都要小心。”
“墨语,你这又是何苦呢?”秋乐安脸上很伤感,“你和你娘,你奶奶,三代人为了我,都断了轮回路,我明明已经让墨心离开秋家,不再是秋家人的奴婢了,可你们怎么还是这么倔强?为了我,不值得。”她很难受,眼中却流不出泪。
“是啊!老人家!你们为她设了阵法,三代人的命换她这数百年的平安,真的不值啊!”薛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又蹦出来了。(众人:还没打呢,一会儿会打重点的,叫他老蹦出来!)
“小伙子,你不懂,你太年轻了,不明白。”墨语喘着气摇头,手握紧秋乐安的手,摩擦着,“我没见过秋羽山庄的辉煌,我出生的时候,秋羽山庄已经没落了,但我是知道的,奶奶讲过,这一片原是穷山恶水,又染了瘟疫,没有大夫,没有药,只能等死!是秋家的先祖,路经此地,出钱出药,医好了村民,又引了山上的雪水下来,肥了田,建了山庄引来了富商,没有秋家那位先祖,这里早就是死地了。”她垂着眼,看着秋乐安的手,“奶奶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墨家纵然有人背叛了当初的誓言,我们却不能,不然与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两样!奶奶临终前让娘守着这,娘临终前让我守着这,娘听奶奶的话,我听娘的话,这有什么不对?”她叹口气,“只是可惜,我无法延续后代,所幸,所幸,在我大限之前,能找到办法。”她松了口气,脸上释然,“庄主,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墨语只能陪您到这了……”她就这么突然的闭上了眼,手垂下。
秋乐安蹲下,握-住她垂下的手,贴在脸上,“墨语,若是有一日魂魄重聚,就投个好人家吧,不要再回来。”赢弱的魂光在她身边绕了三圈,如同三拜,散去了。
“她!”薛百眼见着人就这么的没了,吓了一跳。
“她大限早已到了,全凭一口气吊着。”白宁漠然开口,脸上无喜无悲,让人觉得有些冷酷无情。
“心愿了了,也就安心了,这正是她要的。”叶听雪轻言,眼神平静,仿佛见惯了生死之事。
此刻,薛百觉得他师姐无比的陌生。
“先把她安葬了吧。”叶听雪站在秋乐安身后开口,“可准备了棺材寿衣?”
“我秋家一向是火葬。”秋乐安伸手为墨语整理衣服,“也没有寿衣,而是穿着最喜欢的衣服,墨语身上这身就是了,看来她早已准备好了。”
祠堂小院中架起干柴,墨语平静的躺在上面,火点起,烈火熊熊燃烧,秋乐安叶听雪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燃烧的烈火,两人之间很沉默。
似乎是太沉默了,似乎是很伤感,秋乐安开口说话,但更像是自语。
“我还没出生时,我娘被人暗算,她几乎是用尽了办法才保住我的,所以我一出生身体就特别的差,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山庄,连落仙镇都没去过,我五岁那年,旁枝家生了个非常健康的女儿,想养到我娘膝下,我娘说自己有女儿,没有同意,对方派人来杀我,失败了,我娘那一日发了火,杀尽了所有的旁枝。”她轻叹口气,“我还记得那一日,山门前的石阶被染成了黑红色,我娘说,秋家的人不是不会杀人,只是不喜欢,不愿意,但若动手,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她神情淡然,“我自九岁接任庄主之位,十四岁山庄内再次叛变,是墨心一力护我,我却只能放她离开,这些年,是她和她的后代保我平安,她不欠我秋家什么,是我秋家欠她的。”十四岁的少女个子不高,腰背挺直,站在那透着坚韧不拔。
“你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么?”叶听雪看着她,问道。
“没有。”她摇头,侧头忘来,“但我知道的也许比你还多,我秋家历代山庄都有手扎留下,里面记录了很多奇闻导事,曾经我秋家有一株灵药,只可惜被人盗走了,不然到可以送予道长。”